虽然被对方听到了自己背地里撒谎，且有点心虚。

但施遥还是戴上打工人面具，满脸笑意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然后才看到他身后的陈光。

于是她顿了顿，也打了个招呼。

然而一切如秋风扫落叶，应枕好像只是闲着没事干特意进来听她笑话，没讲两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不过施遥也没多想，毕竟她的确是在夸应枕。

无论是不是实话，夸就对了。

而且陈光明显也很上道，没戳破她。

所以也完全想不到陈光会主动和应枕提起她。

出了店门，陈光想到刚刚他们结束工作回酒店路上，自家老板随意瞥了眼店里，然后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就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然后他也一脸懵地跟着走了进去，就听到了施遥话语里的尾巴……

夸老板人好？

好吧。

老板在外人面前看着确实人挺好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这话他早就想问了:“老板，您和施设计师以前认识？”

有点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应枕颔首道:“嗯。”

“那怎么感觉不像熟人，但也不太像陌生人……”陈光下意识问。

应枕这会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因为太久没见。”

所以陌生又熟悉。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施遥就待在酒店房间里没出去过。

首先她将无人机采集的图片导入了电脑，再结合其他几位同事的数据，通过建模软件合成了实景三维模型。

从模型里可以看出，公园划分的场地内部多为农林用地，大约占了总用地面积的40%，其中居住用地约占15%，且年代较久，多为当地居民的自建房屋；内部还存在少量的工业用地，约占总面积的8%；现状道路用地约占6%，密度较小且质量一般；场地生态环境较好，山水交融，植被覆盖率高，但景观效果待提升。[1]

有了实景三维模型后，她才开始了接下来的工作。

她之前提出以多样化情绪元素划分公园板块的方案已经得到极光那边的认可，心里也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图纸。

施遥这人有个习惯，就是心里有想法了就一定要抓紧不间断地作出来，所以导致她后面一直都窝在酒店房间里，始终没出门，称得上日夜颠倒。

她不断地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徐宁，徐宁再报告给极光，然后最终反馈到她这里，她再根据极光的想法和场地实际环境对图纸进行相应调整。

她这个房间门，几乎成了“只进不出”的一道屏障。

有小年轻没忍住说:“施遥姐，我可没见过你这种做法，跟有强迫症似的，不做完不能停……”

“是有呀。”施遥在电脑前头也没抬:“我就想先出个概念方案，让极光那边先看看，后续也好作相应调整。”

“可是这么大一个项目，不应该按步骤慢慢来吗？”

“灵感可是稍纵即逝。”

……

忙起来的人感觉不到时间飞逝，每天就是画画画，施遥和徐宁都很注意进度，每一周都要开一个报告会。

不过报告会的地点临时改成了她的房间。

这次待遇比较好，房间也像那种套间。他们开会时就在客厅里，还算宽敞。

如此周而复始，最后一天，她先把其他几个人赶回去睡觉，然后终于结束了最后一点后，伸手拉开房间窗帘——

外面一片白色瞩目，雪落在地上盈白得反光。

一瞬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施遥盯着外面看了好一会，觉得自己渐渐回过神来后，才拿起手机给徐宁发消息。

对面回得很快:【好，我马上跟极光反映，尽量明天看看能不能开会确定下来。】

【嗯】

【辛苦！快去吃饭！】

【好】

这会确实快到傍晚了。

但施遥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先坐了一会后起身去洗头洗澡，结束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往床上一倒。

滚了两圈。

觉得实在舒适。

有种半辈子没沾过床的感觉。

于是她摸着自己并没有什么饥饿感的胃，心里开始纠结起来自己应该先去吃饭还是先睡一觉。

还没等她纠结结束，房间外忽然响起一声敲门声。

这个点，也不会是酒店保洁。

施遥下意识先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半小时前应枕给她打过来一个电话。

然后就没了。

那时她应该是在洗澡，手机放外面了，所以没接到。

施遥盯着手机看了好几秒，还没回过神来，门外又响起两声敲门声。

声音不大，却很紧促，昭示着敲门人没什么有耐心的情绪。

……可能是应枕。

施遥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想破门而入了，于是赶紧下了床，走过去拉开门。

酒店门廊的灯暗淡，应枕站在这儿，隔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冷冽又模糊。

施遥握着门把手，抬眼看过去，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应枕听到声响便抬眼扫过她苍白的脸色，而后垂下手，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是打算在房间里把自己憋死？”

施遥:“……”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怎么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

但很快，经过几秒钟的疯狂思索，她猜想他可能是怕她作为乙方在合作期间出事，需要他担责。

——原来如此。

这么一想。

就顺畅多了。

施遥反省了一下自己:“我刚刚是去洗澡了，没听到电话。”

应枕的目光再次从她脸上略过，而后，忽然淡声开口:“下楼吧。”

“啊？”

“去吃饭。”应枕语气淡淡:“我不想自己住的酒店里出命案。”

“……哦。”施遥应了一句，又说:“那你等一下我，我去换个鞋。”

应枕点点头，往旁边站了一点。

施遥转身回到房间，在沙发边坐下，低头把鞋子换上后，又进了下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白得跟快死了一样。

怪不得应枕会那么说。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看了几秒，心想其实只是看着吓人，也不至于出命案吧……

干嘛那么凶。

施遥叹口气，出了门，和应枕一道走下去。

因为连日来的工作导致思绪混乱，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单独和应枕走在一起是多么招摇的事情。

但好在没碰上人，估计都出门吃饭去了。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应枕上了车，直到车子启动之后，她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我们一起去吃吗？”

“不明显？”应枕说。

施遥:“……”

行。

吃火药了。

虽然不理解他干嘛这么不爽，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乙方，她还是态度很好地说:“我是真的没听到电话响。”

说到这，半小时前她刚结束给徐宁发完消息，然后没过一会应枕就给她打了电话。

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他那边了。

应枕目视前方，淡声问:“几天没出门了？”

“……就没几天。”出于当下这个气氛，施遥莫名不太敢说。

于是应枕直接下了结论:“记忆力也损伤了。”

施遥:“……”

沉默片刻。

应枕再次开口:“你之前都这样？”

施遥:“哪样？”

应枕缓缓吐出两个字:“清修。”

施遥:“……”

不是。

怎么把她说的，跟带发修行一样。

没等她开口说话，她又听到不容置疑的一句:“以后别再这样。”

“……哦。”施遥应完又小声嘀咕了句:“怎么现在甲方还管这个了，图快点出来不是好事吗。”

没想到应枕听到了，语气平淡道:“你觉得这样作出来的图能合格？”

“能啊。”施遥立刻应:“你得相信我们。”

应枕:“……”

虽然应枕的侧脸还是很平静，但施遥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了什么话，连带着车里的温度都好似低了几分。

而且。

他怎么知道自己这几天没按时吃饭什么的？

难道是徐宁说的？

可是他没事和甲方说这个干嘛啊？

说来也奇怪，往常的甲方要是知道他们为了作图顾不上按时吃饭睡觉，都得开心死……

怎么到了应枕这里，待遇就颠倒过来了？

施遥想不通，但觉得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于是再次开口道:“那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也别因为这个怀疑我们的工作能力。”

应枕听到没什么反应，在红灯前停下后才偏过头，缓缓开口: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施遥:“？”

“错得离谱。”应枕说。

“……”

出于一点不知道从哪个鬼地方来的心虚感，施遥居然没敢应他这句话。

？

她理解错了？

他没有怀疑他们能力？？

是这样吗？

施遥不想显得自己此刻脑子太不清楚，尽管这是事实，但她还是为了面子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但应枕没搭理她，安静得就跟从来没有说过话一样。

然后施遥也识相地闭嘴了。

……

应枕开车带她去了当地一家面店，把车停在了路口处，然后从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巷子里穿过，再拐个弯才到的小店。

丁零当啷碰撞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周围人也熙攘，施遥边跟着走边想，应枕对这里好像出乎意料地熟悉。

于是坐下来后，她忍不住问:“你之前不是都在国外吗？”

“嗯。”应枕抽了张纸巾擦桌子。

“那怎么感觉你对这里很熟悉？”

“比你们提前来了几天。”

“……哦。”

提前来几天就这么熟悉。

为了快点揭过刚刚的话题，施遥使劲找话问:“你最近忙吗？”

“还行。”应枕说:“没你忙。”

“……”

施遥算是明白了。

他今天就是心情不好。

那心情不好就自己待着呗，怎么还特意来找个人撒气。

还精准找到了她！

她一个没权没势的小设计师。

…………只有一生受摆布的命运。

不过施遥也只敢在心里默默感叹。

……

没感叹多久，面就被端上来了。

香气扑鼻，施遥今天还没吃上一顿，一闻到饿了，加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吃得很快。

囫囵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去，整个人舒服了不少，以至于抱着碗喝完最后一点汤时，她的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

应枕吃到一半，不经意瞥到一眼，有点想笑，没忍住轻敲了下桌子，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施遥把碗放下，抽了张纸巾擦嘴，边擦边问:“像什么？”

“像几年没吃饱饭的——”应枕说。

“好了你别说了。”施遥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饿鬼。”应枕平静地说完最后两个字。

“……”

“还挺吓人的。”末了，他又淡淡评价了一句。

施遥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也不是色中饿鬼，你不用害怕。”

应枕:“？”

[1]借鉴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