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遇到什么事儿了吗？”沈佳佳趴在桌上，目光朝她瞥，“说出来听听呗。”

顾悦：“……说了能怎样？”

沈佳佳挑眉：

“烦恼当然是要说出来才能消除啊，我给你面子才肯听你说，你可别不知好歹。”

能让沈大小姐屈尊降、亲自开口询问她情绪的，顾悦大概也是第一个。

顾悦失笑：“没什么。只是昨晚失眠了，精神不好而已。”

沈佳佳表情狐疑：“真的？”

顾悦深呼吸了一下，表情又恢复到平日里四平八稳的模样，“嗯。”

沈佳佳看她不想说下去，也不再问，伸手将自己刚刚上课随手画出来的画推到她面前，饶有兴致：“你看这是谁。”

顾悦顺着她的话低头看去，对方推过来的本子平时是沈佳佳一直在写写画画的笔记本。

顾悦看到过，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是在画画。

纸上有个浅显的剪影，垂首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侧脸轮廓清晰，线条流畅。

寥寥几笔，却仿佛赋予了对方无尽灵气，使得这幅原本粗显的画都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顾悦心头一跳。

那是她。

在所有人眼中都相当平凡的、普通的她。

当然，在沈佳佳眼中也是普通的，具体就表现在画中人并不算好看，只是因为作画者技艺高超，显得生动而已。

她神色未变，只是垂眸看不清表情：“你画的是我？”

“看不出来吗？”

沈佳佳嘻嘻笑道：“怎么样？我画技还不错吧？”

“很厉害。”顾悦表情不变，口上倒是不吝夸赞，“你学过？”

“什么啊，自学的，你当我那么多年漫画白看的啊？”

沈佳佳观察她的表情，“你要是喜欢，就送你咯。”

她说着，将那一页纸从本子上撕了下来，递到她面前。

顾悦有点疑惑：“送我？”

“其实吧，你还是很好看的，特别是侧脸。”特别像她女神。

沈佳佳把最后一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你不觉得吗？”

顾悦顿了顿：“我是说，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想送就送啦，”沈佳佳理直气壮道，“看我把你画这么好看，高兴点没？”

顾悦一愣，有点哭笑不得。

所以这是大小姐在哄她吗？

该说不说，这很符合她对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刻板印象。

看了眼手里的画纸，顾悦最后将其夹进了以及笔记本的书页中：“谢谢。”

其实……

好像确实心情好了一点。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

顾悦没忍住：“……算吗？”

“不算吗？”

沈佳佳微微皱眉：“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到现在都没把我当朋友？”

那她前段时间那么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又算什么？！

沈佳佳忽然有点怒火中烧。

顾悦怎么沉默她都只当是性格原因，从不计较，原来在她心里自己还不算朋友吗？

她想发火，张了张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恰好此时上课铃响了，两人一齐闭嘴。

安雾拿着英语书走进来，只觉得这两个前排学生之间氛围有些诡异。

明明这段时间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他多看了两眼，喊了声上课。

学生们整齐地站起来，回老师好。

难得这节课沈佳佳没有睡觉也没有逃课，更没有拿着本子写写画画。

甚至低着头好像在看书。

安雾以为她认真听课了，一边惊讶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边欣慰地在点人回答问题的时候，喊了声她的名字。

“……”

无人理会。

安雾尴尬地咳了一下，又叫了一声：“沈佳佳？”

“……”

顾悦有些无奈，不动声色用手肘戳了下她，小声道：“喊你呢。”

沈佳佳原本在盯着书发呆，心里还在为顾悦的话郁闷生气。

闻言下意识起身，连带着身后的椅子也刺啦一声。

安雾被她吓了一跳：“呃……沈佳佳，你听到老师说话了吗？”

沈佳佳愣了一下：“啊……听到了。”

安雾有点不信：“那你说，这句话怎么翻译？”

沈佳佳走神那么久，根本不知道他在讲哪句话，闻言眼里的茫然更浓重了。

与此同时，也有些不耐和烦躁：以前都不管她，怎么现在突然点名让她回答了？

顾悦说的那句话搞得她现在心神不宁的……

都怪她！

正想破罐子破摔说不知道时，一边顾悦却推来了一张小纸条。

卡在安雾的视线死角，只有她能看到。

“我想请你来我家里吃饭”。

沈佳佳一愣。

这是答案？

还是……

她皱眉看了眼顾悦，只见对方无声地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算了，再信她一回。

沈佳佳定了定神，板着脸念出了纸条上的话。

安雾颇有些诧异，抬手让她坐下，继续讲课。

“不错，认真听课，好好保持。大家也要像沈佳佳学习，知错能改就是前途可期的好孩子……”

沈佳佳都要被夸得心虚了。

后座的苏丽一直关注着沈佳佳的动静，自然也将两人细细碎碎的互动全看在眼里，心中冷哼一声。

课后，沈佳佳故意板着脸，没主动开口说话。

直到顾悦伸手拿起她桌上已经空了的水杯，越过她去倒了杯温水回来。

再施施然回到了座位。

沈佳佳终于憋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顾悦顿了顿，温声道：“趁热喝。”

她好像少有这样温和的时候，沈佳佳不免愣了下神，心中竟然诡异地升起一份满足感。

回过神时，掩不住地想要翘唇角，又极力克制，不想被顾悦发现。

她强行语气冷然地哼了一声：

“那你上课递给我纸条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好学生吗，给我答案干什么？”

顾悦微微一笑：“是我说错了话，对不起。你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这种事用来赔罪？”沈佳佳皱眉，环臂往身后的椅背靠去，“有点太敷衍了吧？”

她生气了是那么好哄的吗？

“你最好说清楚，我那么帮你难道还错了吗？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

“你这段时间尽力帮我我都看在眼里，所以首先还是要谢谢你。”

顾悦轻声道：“但那些钱，不该是我的，我都留着。你花钱大手大脚，我可以替你管一管，要用的时候尽管跟我说。”

沈佳佳：“……哦。”

还怪贴心的。

她妈时女士也跟她说过她花钱太大手大脚，只是她一直不上心。

顾悦抬了抬唇角，接着道：“你要跟我做朋友可以，不过比起这样费尽心思帮我，我更希望我的朋友能好好学习。”

沈佳佳：“……”

有点难。

她别别扭扭道：“就没有别的要求吗？”

顾悦想了下，目光落在她胳膊大大方方露出来的纹身上。

此时是秋天，沈佳佳体热，就喜欢穿着短袖整日乱晃，那胳膊上的纹身也是十分招摇。

顾悦忍了很久了：“你要不然把纹身去了吧。”

沈佳佳“哦”了一声，没什么大反应：“还有吗？”

这么好说话？

顾悦面不改色，得寸进尺：“头发颜色也……”

好看归好看，就是太显眼了。

因为这一身独立特性的装扮，沈佳佳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不顺眼。

连带着这几天放学，她也一直被这些目光所注视着。

沈佳佳又“哦”了一声。

然后突然一僵。

不对。

她肯和顾悦做朋友，顾悦还挑上了？

沈大小姐更生气了，一时间横眉冷对，怒发冲冠。

顾悦咳了一声，一本正经：“不是我挑。难道这些留着，对你有好处吗？”

沈佳佳默了。

想了想，觉得顾悦说得在理，她身上的怒气又渐渐弱了下去：“但我还是生气。”

顾悦：“那你想怎样？”

她低眉顺眼，声音缓和。

沈佳佳看得满意，心也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请我去你家里吃饭。”沈佳佳故作严肃，“——我就原谅你。”

顾悦：“……”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叹了口气，倒也没思考多久，点头道：

“好。请你去我家吃饭。”

希望沈大小姐不要后悔。

当天放学后，沈佳佳死活拉着她要去买东西，理由非常朴实无华：

“我不是要见到你妈妈了吗？总得带点见面礼吧？”

顾悦相当淡定：“你一个学生，又不是见丈母娘，不带礼物她也不会生气的。”

沈佳佳茫然：“是吗？我第一次去别人家都要带礼物的，难道大家不是都这样吗？”

顾悦道：“你去朋友家也带？”

话出口就知道不该问，果然沈佳佳道：“带啊。”

沈家结交的都是富贵人家，空手上门未免寒酸，沈佳佳一直都是带着老妈准备的礼物一起上门的。

虽然那些都不算是知心朋友，只是普通的豪门间结交经营罢了。

顾悦：“……好吧。”

最后沈佳佳还是买了套漂漂亮亮的礼服，虽然顾忌着顾悦的自尊心没有买奢侈品牌，但大小姐出手终究还是不便宜。

她自己看这礼物是十分满意的，但顾悦出了店门，跟着她一起上了车才开口道：

“下次就不用这么破费了。”

沈佳佳不解：“你不喜欢？”

“没有。”顾悦顿了顿，“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像是金钱来往。不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沈佳佳竟然没生气，甚至十分淡定：“好吧，那就听你的。”

其实心里在暗喜。

顾悦承认朋友这个词了！

看吧，她心里有我！

……

顾悦提前发过消息，得知女儿要带朋友回家，赵女士高兴得做了一桌子菜，菜品相当丰富。

沈佳佳一进门，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相当乖巧听话。

先是送了衣服，嘴像是抹了蜜一样夸赵女士好看。

接着又跟她在饭桌上夸做的饭菜色香俱全，肯定很好吃。

夸得赵女士都不好意思了，招呼她赶紧吃饭。

顾悦都不知道她顶着一副精神小妹的打扮，是怎么好意思装乖乖女的。

不过看起来沈佳佳也格外紧张，从进门起捏了三次衣角，话密得有些过头了。

顾悦不戳穿，静静看着她们商业互吹，捧碗吃饭。

沈佳佳吹完赵女士的厨艺，在对方的热情下，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但入口时，脸色没忍住轻微一变。

顾悦低头忍笑。

沈佳佳颇为艰难地把肉囫囵吞了下去，睁眼说瞎话：“好吃，真好吃。”

赵女士喜笑颜开。

“这么多年了，夸我饭菜好吃的，佳佳你是第一个！”

边说着，边喜滋滋朝沈佳佳碗里夹菜。

沈佳佳：“……”

对不起，良心，我终究还是昧了你。

她脸皮微微抽搐，但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正要敢作敢当一鼓作气吃完碗里的菜——

一旁一只手伸过来，摁住了她拿筷子的手。

然后又收回去了。

沈佳佳顾悦淡定地拿起筷子，示意她将碗放过来，然后将她碗里的菜夹了一半过去。

“老妈，别逗她了。”

赵女士：“。”

不好玩。

沈佳佳看看她又看看赵女士，有点茫然。

这饭吃还是不吃啊？

顾悦注意到她的视线，平静道：“吃不下的话可以不吃，我妈手艺不好，饿了的话一会儿出去吃小龙虾。”

今天正好是周五，可以不用担心没时间回去写作业。

沈佳佳眨眨眼：“其实挺好的……”

也不算难吃，就是她山珍海味吃习惯了，而赵女士做的这顿饭有点缺盐少味儿，所以味同嚼蜡而已。

“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家请一个还不错的厨师。”

沈佳佳说完，又赶紧向赵女士解释，“我没有说您做饭不好吃的意思！”

赵女士哈哈地笑，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

顾悦不置可否：“不用了，太破费。”

沈佳佳才答应过听她的，不好这时候驳了她的面子，于是没再提。

吃过饭，按她们家里惯例，一个人做饭就得另一个洗碗。

于是顾悦挑起大梁。

沈佳佳溜达过去，一边左看右看，一边空出嘴来问要不要帮忙。

顾悦家里还真是小，只有两室两厅一厨一卫。

不过收拾得倒是很干净。

沈大小姐如是想着。

顾悦瞥她一眼，手上洗碗简单利落的洗碗动作没停：“你会吗？”

沈佳佳怒而撸起袖子：“瞧不起谁啊！”

半分钟后，沈佳佳双手全是泡沫，看着地上打碎了的那只碗，陷入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