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话，沈佳佳又飞快爬起来，讪讪道：“我知道，看路！一定看路！”

顾悦无奈，看着她脚步飞快地跑了。

“回来啦？”赵女士从阳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捧瓜子，表情饶有趣味。

顾悦一看她这个表情，眼皮就是一跳。

她应了一声。

果不其然听见老妈调侃道：“最近回来这么晚，就是和人一起出去玩了？”

顾悦默了默：“只是出去吃了饭。”

鬼使神差的，竟然没有否认朋友这个称呼。

赵女士脸上笑意更大了，靠在玄关上边嗑瓜子，边眼神炯炯地盯着她换鞋。

顾悦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看我干什么？”

赵女士一口瓜子壳精准落在垃圾桶里，嘻嘻笑道：“楼下那个漂亮小朋友啊？我看到了，长得好看得呢……还挺可爱。”

沈佳佳摔跤的那一幕也被看到了。

顾悦默认。“你关注这个干什么？”

“老妈高兴啊！”赵女士神色兴奋，下意识丢了仅剩的几粒瓜子，似乎想伸手去抱她——就像小时候那样。

但伸出手，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一眼，赵女士才尴尬地发现，顾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也抱不动了。

两秒后，顾悦把眼神平静地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地面上的那几粒瓜子。

她眉眼垂着，看不清神色。

“……地你自己扫。”

“知道啦。”

赵女士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继续追着她兴奋道：“你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竟然会愿意和她相处，这孩子一定很不错吧？你哪天把她带回家来，老妈给你们做一顿大餐……”

顾悦想了想她妈那个勉强入口的手艺：“……再说吧。”

赵女士说完，见她没有什么接这个话茬的意思，隐约也看出了什么。

不愿惹顾悦不开心，于是她又很快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哎呀，说起来奇怪，最近的小区绿化好了，环境也在改善，刚刚小区管理还来跟我说，以后房租减半呢！你说稀奇不稀奇？”

顾悦又沉默了。

她想到刚刚送她回来的沈佳佳。

不就是救了她一次吗？怎么能……

顾悦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怎么去形容。

怎么能这么好骗？这么费尽心思掏心掏肺？

她叹了口气。

……

另一边，同样回到家的沈佳佳哼着歌，把书包往旁边的大沙发上一甩。

一扭头，时沐女士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真丝睡衣，站在扶梯上皱着眉看她。

沈佳佳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不出声啊！吓我一跳！”

时沐从楼梯上走下来，扶了扶眼镜框：“又去哪儿野混了？这阵子天天这么晚才回来。”

“想你女儿点好吧！怎么又成野混了？”

沈佳佳翻了个白眼，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拿出自己放在客厅的画板，“我就是送我朋友回家而已，你不要总把我想得那么糟糕。”

时沐冷哼一声：“前段时间被警察深夜送回来的是谁？”

沈佳佳用笔杆挠了挠鼻子尖：“那是个意外……”

时女士懒得理她，伸手将茶几上一叠文件推到她面前：

“小王说你这段时间经常去问仁安小区的情况，无条件投资他们整修小区，还给一个小孩儿付了一年内的一半房租……你这是干什么？给我解释解释？”

沈佳佳干笑：“这不是用我自个儿的钱投资的吗？那是我朋友，家里有点困难，我想着帮帮她，所以……”

时女士这下疑惑了：“你要帮她大可以直接送一套房啊。”

沈佳佳小声道：“我也想啊，但是这不是侮辱人吗？”

时女士：“……”

给房子就是侮辱人了？

不知道现在小孩脑子怎么长的。但他们那一代一般管这种散财童子叫恩人。

她懒洋洋道：“你交朋友我不管，你别又被骗了就行……还有，不要拿钱去什么冒险俱乐部到处鬼混——那些什么什么超级英雄，都、是、假、的。”

换做以往沈佳佳就要跟她急眼了，但这话时沐就是忍不住要说。

多大的人了还信超级英雄，真是被漫画荼毒了大脑。

她都准备转身躲避女儿的怒火攻击了，结果今天沈佳佳竟然没发火——

只是平静地坐在沙发上，边画画边撇嘴嘀咕：“你什么都不懂。”

时沐扭头：“你说什么？”

沈佳佳立马扬起微笑：“没有，我是说您说得很好，我听到了，保证不出去鬼混。”

……

蛇人的案子始终没有结果，几个研究员醒来后据说配置了两天两夜的药水，才把那些普通人的记忆消除完。

顾悦事后特意问了一句陈警官，有没有没能被消除记忆的人。

陈警官很笃定地说没有，又迟疑了一下说：“除了您那天说不用给药水的女孩……”

顾悦答不用管，陈警官便按下不提了。

据研究员们自己回忆所说，是蛇人突然暴起绑架了他们，然后把他们放到了这里就离开了。

全程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和话，就像是闹这一出只是想要离开一样。

眼下蛇人们下落不明，全国警局以及管理局分局的人接到消息后都在高度戒备，生怕蛇人又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吃人。

但奇怪的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顾悦最终还是请了两天假，回了一趟管理局。

安雾问起请假理由时，顾悦面不改色，谎称是家里有长辈去世了，需要参加葬礼。

安雾连忙不敢再问，生怕戳到她的伤心事，火速同意了。

倒是沈佳佳看着好像十分不舍，放学时等她收拾好东西，和往常一样送她回家，还又特意步行给她送到了楼底下。

顾悦看她似乎想说什么，又别别扭扭一直没能开口。

正要问时，头顶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声：

“嘿！小姑娘，又是你送我家小鱼儿回家啊？小鱼儿，请人家上来坐坐啊！”

小鱼儿？

沈佳佳眼皮一跳。

这么可爱的名字，是顾悦小名吗？

有点想象不出来。

沈佳佳嘴角没忍住提了提。

顾悦脸皮抽了抽，没回头看，努力保持正常呼吸频率，不至于当场翻白眼：

“……你要上去吗？”

沈佳佳憋笑：“不了，你回去吧。”

看顾悦的表情，好像也不是很想让她上去。

她说完，还不忘抬头，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回答赵女士：“阿姨！不、用、了！我下次再来！~”

顾悦满头黑线，感觉自己和这两个社牛人已经没办法在同一个空间共处下去了。

管理局内有规定，非紧急事件，不得使用异能。

所以顾悦哪怕回去，也只是如同普通人出差一样，规规矩矩坐车去了首都A市。

一趟花费五百块，顾悦表面面无表情，心在默默滴血。

好在大小姐给她的跟班费不少，算是两相报销了。

她找了处安全的地方变换面孔，又去了A市一处小巷口。

一阵七弯八拐后，陆陆续续远离了大部分院落，管理局的大门才映入眼帘。

门两边各有两条长龙，左边龙身刻着一行玄色大字：特殊部门。

右边一排刻写得要小一些：国家赏金猎人异种管理局总局。

门口的保安室里有个青年正在偷懒打盹，和寻常保安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管理局特制服装。

顾悦面色不变，抬步进去。

青年虽然在睡觉，却对来者气息相当敏锐。

他头也没抬，趴在书台上闭着眼伸出手，指了指窗台上的一个拇指大的、摄像头一样的东西。道：“身份验证。”

顾悦抬头，目光在那个泛着红点的仪器上一扫而过。

冰冷的机械声随之响起：

“滴滴。身份验证成功。”

“一级指挥官，女巫。欢迎你回到管理局。”

青木惊醒，立刻起身：“啊，原来是指挥官大人，好久不见啊！请进，请进！”

顾悦没说话，朝他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同样是身穿黑衣制服，只是肩上符号不一。

有些来往熟稔，有些形单影只，甚至为了赶路，还有瞬移的，在天上飞的，飘在泡泡里的……

去的部门都各自不一，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很有几分默契的井井有条。

顾悦一身格格不入的米色风衣，却能在这群黑衣人中穿过时神色自如。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退让。

培训部基地的露天广场上，一群形态各异、男女老少皆有的新组织成员正在不同的地形和器材前进行训练。

他们就是近来新招收进来的组织新人。

顾悦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有负责训练的教官看到了她，目光才从她领口的骷髅头上一扫而过，就不敢再看。

一边退让，一边还要向她拘谨地打招呼：“指挥官。”

等顾悦走过去，旁边负责队伍的小队长便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教官，那是谁啊？”

“混小子，局内至今只有一名指挥官，所有事项都必须经由她手……你觉得是谁？”

“……一级赏金猎人，女巫？”

“是她不错，小点声。不过比起这个，你们应该更熟悉她的另一个名字——早年横行国外的骷髅死神。”

“听过听过，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真人，真是死而无憾了……”

“是啊，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冷，刚刚她看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身体都僵了。”

教官笑了：“估计你们不少人都是奔着她的名字来的吧？不过想和她接触，那可是难上加难。”

“她上次回组织已经是一年前了，这次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回来……你们就不要多想了。”

小队里一片唏嘘声。

顾悦早就已经离开，自然听不见这群人的议论声。

她目不斜视，一路从异能者宿舍、外勤部、培训基地走过，在情报部门口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壁虎。

对方等候多时，见到她便迎过来：“老大，大老远就发现你回来了，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眼镜蛇在吗？”

“今天他休假，我刚特意去问过了。放心。”

壁虎毕竟是她多年合作伙伴，虽然没料到她会回来，但也立刻就做好了接应准备。

顾悦点头，“你就在这，我自己去找。”

壁虎无奈点头，又告诉她：“顾文胜相关的案卷不是机密，就在人字号最里面第三层。”

顾悦言简意赅：“我尽快出来。”

她刚要踏上台阶，又顿了顿：“在此期间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只是在这里闲逛而已，不要提我。”

壁虎心想那是当然的。

却听她又说：“尤其不要对老板说。”

壁虎惊讶：“老板呆在国外好几年了都没回来过了，应该不用担心吧……”

顾悦不置可否。

她也只是以防万一嘱咐一句，壁虎自然没有异议。

身为组合多年的生死搭档，顾悦的命令优先性在他这里要胜过老板。

当即就严肃应了一声是。

顾悦不再多说，转身进了情报部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