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红天似乎没料到他们的突然到来，寂繁云带着裴见酩在谷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法阵开启的信号。
直到乌云盖住了日头，北风裹上凉意，眼看就要落下雨来。
谷内终于传来赤珠行动的沙沙声，突兀开启的法阵中扬出大量沙土，惹得寂繁云呛咳几声，裴见酩也被迷了眼睛，摸索着搀扶上去。
吐着蛇信的赤珠背上空无一人，寂繁云向他身后张望，也没看见第二个人的踪影。
生了疑，寂繁云主动问起万红天的下落。
“红天前些日子中了毒，现下还在养伤，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她。”
赤珠俯下头来，示意二人赶紧上去，匆忙的语气倒像是急着回去照顾万红天。
几个月没再来过冥楠谷，寂繁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昏暗的山谷内火萤虫少了许多，发光的灵草毒花勉强能把石子路照亮。
谷内奔跑的花鹿野兔也不见踪迹，偶尔一两只小兽蜷缩在树旁看不太真切。
主殿的藤蔓缠绕得更加密实，远远看去像是一头被捆住的黑色怪物。
赤珠化成了人形引路，昏暗中寂繁云隐约看见，他肩头的薄纱下遍布抓痕。
“赤珠，你身上......谷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她的问话，赤珠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肩头，很快落下去的手又似乎没想着掩饰。
“最近灵源波动厉害，我有时会失去神智，所以经常弄伤自己，都是小事，小事。”
裴见酩轻拽两下寂繁云的衣角，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信。
如今的冥楠谷里处处透露着诡异，他本就不相信万红天，见到这些异象更是担忧的厉害。
轻拍两下他的手，寂繁云示意他自己心里有数，他们心中的想法不同，她怀疑的从不是万红天。
“师姐这是？”
卧在榻上的万红天面色发青，嘴唇乌紫，身上已经结出一层薄薄的寒霜。
“半月前红天外出采药，被几只寒蟾伤到，这毒解起来麻烦，我本想告知掌门和其他长老，可没想到红天倔强，硬是把自己关在房门里，非要自己解毒。
昨日我敲门未见回应，等破开房门她就已经是这副样子。
不过幸好你们来了，繁云，你快帮我看看，她身上的毒到底如何了。”
万红天伤在左臂，寒气几乎蔓延全身，寂繁云越是检查伤势就越是神色凝重。
除去寒蟾造成的伤口，万红天的身上还有许多打斗留下的伤痕，乌青更是遍布四肢。
瞥一眼旁边焦急的赤珠，寂繁云心里越发怀疑。
万红天虽修为堪堪，但用毒用药却是宗门第一。
寒蟾的事他们早就知晓，万红天不会放任不管，更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寒蟾毒到昏迷。
更何况，赤珠跟随万红天多年，不可能完全不懂药理，她伤成这样，显然是连最基本的药都没用。
带上了不满，寂繁云的语气也生硬起来。
“红灵草、火萤虫，再加五钱翠藤，赶紧拿来。”
赤珠离开了屋子，寂繁云打算先渡些灵气帮师姐驱散伤口附近的毒。
她刚伸出手，裴见酩就急着挡了上来。
“拦我干什么？！”
情绪纷杂的寂繁云本就有些急，被他这么一挡，神色僵了起来。
“你伤还没好呢，我来吧，用玄生珠。”
裴见酩知道她是紧张万红天的伤势，可现在她也还没完全痊愈。
若是这时候浪费了灵力，出了变故他们怕是无力还击。
理解了他的担心，寂繁云无奈退到一旁。
她教着裴见酩从玄生珠中调出灵气，缓缓送进万红天的心口。
万红天身上的寒气渐渐消散，伤口处的冰晶也融化不少。
青紫的毒血总算流出来，滴落下来将床褥浸湿一片。
听到屋外赤珠回来的动静，寂繁云使个眼色，示意裴见酩收起佩剑。
师兄送他玄生珠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别是在赤珠面前。
冥楠谷中的红灵草都是精心培育的，药效很是不错。
寂繁云调出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没多久青紫就褪去了不少。
看师姐暂时没了危险，寂繁云也放松下来。
“师姐的伤势严重，我要尽快告知其他人，你......”
看一眼昏迷中的万红天，寂繁云有些迟疑，冥楠谷的结界需要师姐看守，可万红天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拖，眼下得尽快做出取舍才行。
“打开谷口法阵，我要找掌门师兄进谷，给师姐医治。”
“不行！”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拒绝有些急切，赤珠扯个笑容出来缓和了语气。
“我是说，冥楠谷内灵源颠倒，掌门毕竟是狐族，难免会受到影响。不如我先传个信给掌门，看他如何定夺。”
“赤珠，师姐的伤很严重，靠这些药草只能暂时驱除毒气，你真的想好了？”
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寂繁云的语气冷硬，眼神也严肃起来，颇为凝重的神情压迫着赤珠。
他们两个人这些年相依为命，寂繁云不相信赤珠真会不顾她的性命。
笑意一僵，赤珠的目光闪烁起来，低下了头像是在和自己对抗。
“我......”
“繁云......别逼他了......”
虚弱的声音从床榻上传出，万红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她勉强抬起了手，死死拽住寂繁云的衣摆，使尽力气想要让她松开赤珠。
“师姐你安心躺好，赤珠，今日要么你跟我说实话，要么就打开法阵让我找掌门来。”
寂繁云不想再听他们推来扯去，调动了灵气怒视着赤珠，她今日一定要得到个答案才行。
“没我的允许，他......他打不开法阵，别逼他了繁云......”
“什么叫打不开法阵，你昏迷的时候不就是他开了谷门，让我们进来的吗！”
打断了她的辩白，寂繁云毫不遮掩自己的愤怒。
“师姐，你已经伤成这样，就别再替他说话了好吗？”
“我之前为了应对不时之需，曾留下过一团灵火，今日你们前来，赤珠定是拿灵火开的法阵。
现在没了那东西，他真的没办法再开阵了。繁云，你相信师姐好不好？”
“师姐！你不想要命了吗？上回我就是因为这寒蟾毒影响才几乎丧命，你这样拖下去，等到这毒浸透脏腑，就是想解也解不开了。”
气急了的寂繁云越劝越憋火，她真想扯住万红天，让她好好看清楚眼前的形势。
“是我......真的是我不想让你们知道......”
听到万红天现在还想要替赤珠开脱，寂繁云恼起来，干脆蓄了力一掌打在赤珠胸口。
蓄满怒火的一击径直穿透赤珠的身体，连他身后的桌椅都击成碎块。
赤珠呕出血来，昏倒在地。
“寂繁云你疯了！”
用尽了力气，喉咙都吼得嘶哑，万红天挣扎着就要去看赤珠的伤势。
示意裴见酩将她按回去，寂繁云也顾不得那些麻烦，催动了定身术就将她控制住。
眼看万红天瞪大的双眼满是血丝，依稀有泪水快要涌出来。
实在是不忍心，寂繁云终于冷静下来，叹口气轻声安慰着她。
“放心，他没事的，鹭影会带他去疗伤。”
直到裴见酩将赤珠架出去，寂繁云才慢悠悠坐到了床边。
她知道万红天对赤珠的感情，自然不会下狠手。
刚才的一掌只是将他打昏，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想让无关的人听到。
护着万红天躺回去，寂繁云主动拉起她的手，柔了声音才跟师姐说话。
“师姐，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和赤珠情投意合，再加上这些年相依为命，你对他的感情很深。
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一定会尽力帮他求情。
但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告诉我冥楠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又是为何受的伤？”
看出万红天不再抵抗，寂繁云解了定身术，她只希望万红天能跟自己说实话。
无论他们做了什么，起码现在还有共同弥补的机会。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似乎是知道瞒不过，万红天下定了决心。
“赤珠的神智越发混沌了，自从上次你们离开之后，他经常无法维持人形，在谷内横冲直撞，杀了不少谷内灵兽。我就是在跟他搏斗的时候，意外被寒蟾伤到的。
我知道，若是消息传出去让你们知晓，大家定会联手将他镇压。我不能......我不能看着他再被关进囚笼......”
说着说着，万红天啜泣起来，断了线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她神色哀痛，显然是不甘心也不情愿。、
寂繁云心有不忍，伸出手帮她擦去泪水。
“师姐，既然赤珠受灵源影响，为何不送他出谷？你这样独自支撑，总会有撑不住的那一天。”
不知是话里哪个字戳中了万红天，她突然止住了哭泣眼神落寞。
似乎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万红天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直到耐不住寂繁云寻求答案的迫切眼神，她才终于开口。
“我跟你出谷去吧，你先传信让掌门来一趟，师父留下了秘法，你们二人合力就能将护山法阵稳住，至于赤珠，我会暂时将他关在铜鼎里，不让他发狂。”
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万红天别过了头闭上眼睛。
无奈和困惑涌在胸口，寂繁云又气又恼，到底是什么秘密这么重要，万红天就宁可这样都不肯透露。
可她拒绝的样子坚定不移，自己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
既然她已经答应和自己出谷治伤，其他的事就等到见了符岳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