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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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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丝渗出,染红灰袍领口,墨桢脸色变得惨白。

剑再深入半寸,修为将折损大半,术师身怀异能,不会死于外伤。可术师的尊崇,皆来自修为,一世云端,终将尘土时被跌落,到底比死还难受。

尊长的体面阻止他出手,兀自强装镇静:“姑娘是识大体的人。”

杀死一个普通人,是个人恩怨,而杀死一族尊者,则可上升为两族矛盾。

泠卿雪早该想到,灵族杀死祝其氏中人的消息,迟早要传到坤舆洲,祝其家若遣人责问,那位心胸狭隘的灵尊,绝不会为一人与人族交恶。

依附偃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动弹不得的师忆安又要相劝,被她挡住话:“不必说,我的敌人不算少,再多一族也不嫌多。”

听闻那话,墨桢终卸下所有伪装,眼底盛满怒意:“你、不识好歹!”

泠卿雪抬起剑,捡起包裹擦拭血花,始终不曾抬头再看他一眼:“不错,我不识好歹,亦不识大体,对我而言,我重于一族,亦重于天下。”

将血花擦干净,她踢开包裹,握剑于身前。

这是应战的姿势,如果今日谁都不能走出此院,她绝不做先躺下那人。

双方剑拔弩张,师忆安奋力挣脱,挡在两人中间,朗声道:“若要打,就先从我身上过去。”

墨桢没想到他会如此,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这都是为你好!”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泠卿雪曾从人族口中听过为你好,到头来,那些人不过是为己好。

她不想伤师忆安,把剑朝右边移,剑锋一转,一截断发贴剑身落下。

这剑出得太快,墨桢瞳孔缩紧,退开一步,只见月白色身影瞬移到右侧。院内三人,以包裹为原点,分立三侧。

割发如断首,他无法忍受这种羞辱,喝道:“姑娘真以为打得过老朽?”

当然打不过。

和对方实力的差距,泠卿雪心知肚明,摇头道:“打不过,然而若是两败俱伤,我还是有信心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好似在说与己无关的事。

见她软硬不吃,墨桢心生挫败感,从袖袋里拿出药粉,洒在颈部伤处,血顷刻间止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用帕子盖住衣领上的血迹,他对师忆安道:“公子,我们走吧。”

呼之欲出的杀机化于无形,泠卿雪长舒口气。

手心沁出层细汗,抓着剑柄有些湿滑,那两人转身,她才将汗抹去。

拿命开玩笑这种事,谁都不爱做,只是若不能你死我活,比起双亡,惜命之人更宁愿双生。

想到前路独自行走,泠卿雪盯上未被带走的包裹。

金镯子出自名家,拿去当铺未必有人敢收,用灵力炼成金水,再冷却成大金块,应当可以换好些银子。

可这等盗贼行为,实在为人不齿。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泠卿雪还是放弃镯子,将包裹埋在墙角,戴起遮阳帽赶路,哪知院外人还没走。

见她出来,师忆安上前道:“和姑娘约好,前路同行,在下恭候。”

墨桢似乎还在气头上,抱着胳膊没好气道:“她就是个亡命徒,为何非要同行,难道没这人,我无法护你到须臾山?”

随从站在远处低头垂手,避免被怒火波及。

看这情形,两人起过争执。

还是那句话,人心难测,泠卿雪不做声,不时挑起眼睛觑过去,刚才她在里头,没听见外头响动。

万一这是师徒俩在唱红白脸呢?

直接告诉她,师忆安是好人,但墨桢那么厉害的术师,再做一个兽皮傀儡也不是不可能。

屏息感受了阵气息波动,还好,这人是活的。

前方是兰楫镇尽头,人烟、市镇、石板路都被那道破牌坊拦住,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蜿蜒曲折,那是前人踩出来的路。

荒芜的地方,被贼寇盯上,一个人反而更容易脱身。

正要拒绝师忆安,泠卿雪后知后觉竖起耳朵,斜睇向墨桢:“说我什么,亡命徒?好得很,别跟我同行,跟着亡命徒会送命。”

说什么都行,唯独不能说她亡命徒。

当年初入坤舆洲,半道上遇见个妇人,那妇人浓妆艳抹,珠光宝气,自称来自富家,专门收养孤苦女孩。

彼时涉世未深的泠卿雪,只想有个安稳住所,能看世间繁华,一顿美食,几句蜜语,她那一颗心已交给妇人。

就这样,她被带到那座遍地金玉的都市,住进脂粉扑鼻的闺房,成日跟着年长女子学习。

所学内容,并非诗书礼仪,而是琴筝舞乐,察言观色。

在守卫森严的高楼里,男子一掷千金,满口俗话,女子屋内彻夜笙歌,欢嚣不歇。同样在这高楼里,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多少姑娘以泪洗面、长夜无眠。

泠卿雪曾沉溺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可当她看到这幕,二八少女因笑得不够甜,被锦衣男子掐住脖子,抵到墙上扇耳光,就知这金珠玉槛下,是囚禁女子一生的牢笼。

人族给这地方取了个雅致的名字,叫青楼。

她不愿做别人手中的玩物,躲在垃圾车内出逃,没走出多远,妇人就带龟公追来。十岁的女孩,牢记旻巫祭司嘱咐,不可擅动灵力,面对成年男子,被打得满身青肿。

即便神志模糊,她依旧顽强地要逃走,妇人气不过,将那张小脸踩脚下,破口大骂:“亡命徒,贱坯子。”

这举动这话语,深深刺痛了泠卿雪,悲愤之下,她抱住那只脚,使劲将妇人摔翻在地,爆发出喊声:“我不是。”

妇人撒泼似得满地滚,哀嚎杀人了。

随行龟公见状,抄家伙要灭口。

直到如今,那时飞溅的灵光,还让泠卿雪记忆犹新,人族贱出的血,真的很臭很脏。

剑锋挑进去时没注意,不知偃族的血,是不是一样脏一样臭。

师忆安再次挡在两人中间,向墨桢施礼:“师傅,我想与知雪姑娘同行,皆出自本心。”

这般契而不舍,泠卿雪沉吟道:“于公于私?”

师忆安道:“于公于私皆是。”

“于公于私。”墨桢呢喃着那四个字,闭上眼盖住涌动,“希望公子能如愿以偿。”

他低下高贵的头颅,只有颈部以上弯曲,不大诚心地向泠卿雪赔礼道:“老朽口不择言,知雪姑娘莫怪。”

乖觉半日的却尘闹起来,连传三遍音:“不许!不许!!不许!!!”

于是泠卿雪道:“可以同行,但术师不能跟随。”

一数随从有二十人,跟着不方便说话,她手一指道:“他们也不能跟随。”

手指一坠,戒指险些掉出,她连忙握住中指。

本以为墨桢会反对,不想他沉思片刻,道:“可以,我们在这儿等,但姑娘得保证,公子安然无恙回到此处。”

好歹是王族,灵力不会太弱,自保当是没问题。

泠卿雪没多想,待师忆安辞别师傅,背着一包丹药,牵来两匹马,两人便上路东行。

才走三日,悔意席卷而来。

这位贵公子空有身份,身无半分灵力,连豺狼虎豹都难以对付。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那魂不知发什么癫,遇事不出来,传音不应答,只在夜深时,每个时辰扎一次手指。

这天师忆安熟睡后,泠卿雪决定找却尘谈谈。

想从剑中将魂抽出,需以血为引。她刚将石刀对准手腕,装死的魂终于吭声道:“发疯呢!”

身处洼地里,四周全是高山,回音一阵接一阵,仿佛在控诉。

夜露湿寒,泠卿雪拾来干草,点燃火堆,把手放在火苗上翻烤。

火光噼里啪啦,映跃着冷月星辉,给山峦覆上橘红,那本就朦胧的山色,愈发看不真切了。

手上温度越来越高,却尘呼了声道:“你不热吗?”

泠卿雪挪开手,用木棍拨拉着干草:“你不要使性子,再在夜里扎人,我就把你套师忆安的扇子上。”

银剑上迸出几道光,却尘瞬间炸毛道:“都说不许同行,你偏不听,到头来还怪我使性子。”

不是听了吗?

墨桢没有跟来,随从也没有跟来,思绪一转,泠卿雪懂了,这魂说的是师忆安,他们之间真是毫无默契。

可他凭什么管她!

这话一说出口,却尘不再答话,良久,才低语道:“我的确没资格管你,可我们两人同行,不是效率更高吗?”

谁成想偃君之弟那么无用,泠卿雪道:“可我问你的问题,你都没回答。”

戒指飘到她眼前,银辉熠熠若眸光流转,却尘道:“我是风姓之人,其余之事你日后自会知晓。”

当世风姓仅存一人,坐在坤舆洲王座上。

此姓传承三万年,是四洲中最古老高贵的姓氏之一。人皇一脉单传,世代姓风,当今人皇未育子嗣,按理说,世上不会有第二人姓风。

不过人族常有□□,世家私生子女不计其数,这类人只挂宗族之姓,不入族谱。

若前任人皇有私生子,现任人皇必不能相容,二百年前,却尘被弃,恰好是二百年前,当今人皇即位。祝其氏既然是人皇犬马,在除掉却尘一事上,定是竭尽所能,这不就是恨的根源吗?

就这个假设来看,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人皇——

这一脉有个特殊能力,泠卿雪问道:“你多久能化形吗?”

却尘奇道:“这你都知道,应该快了。”

人皇有紫薇之气护体,在阳寿尽前,哪怕肉身陨灭,只要一魂尚存,就能靠他人蕴养化形。这些秘术异能,尽藏于苍梧峰天枢阁,剑宗十年,泠卿雪寒暑不辍,阅遍典籍,将其全背了下来。

这魂身上有人皇血脉,多少沾些紫薇之气。

焚烧后的灰烬随风卷起,风过后微尘散去,留下淡淡焦苦味。

泠卿雪捣碎山间找的草药,敷在左手肘部,昨日遇上棕熊,搏斗时不慎被抓伤。师忆安拿出全部丹药,那些药太贵重,她没用。

一个人包扎伤口不方便,却尘帮她抬起手臂,道:“何苦呢?”

泠卿雪道:“人情欠着,事成后向他要银子,有了钱,我们日后去坤舆洲才方便。”

喝下两口山泉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她继续道:“我不用灵力,一是为了养你,二是没必要,但这样慢终究不是办法,我想好了,天亮后缩地成寸,直接到寒玉潭,取到冰羽玄晶,问清楚事情,以后就是咱俩的路。”

把喝剩的水倒余烬里,她攀着枯枝爬上山丘。

夜空中拢起浓云,群星被云层遮蔽,只有两颗星高悬九天,隔着银河遥遥相望。忽地火花四射,南天那颗星坠向南境,在墨色里勾起绚烂的弧度。

是火流星。

日后离开栖霞洲,就该去坤舆洲,泠卿雪轻抚戒指上的银光,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你长得如何?我可不喜欢丑人。”

却尘道:“不好看,但绝不比师忆安丑。”

多少带几分显摆,泠卿雪伸开长腿,面向南边坐下,让他赋诗一首来进行自我描述。

和美色共处,能让人心情愉悦。那魂似乎在苦想,戒指上光芒黯淡,她悠闲地晃动脚尖,在脑海里开始画美人脸。

人脸还没画完,就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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