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刚亮，一个狼狈的身影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他脚步急促，衣服微微发皱，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来人正是乌恩。

原本想好好休息一晚，却没想到方泥的睡相如此糟糕。

时不时地踢他一脚不说，偶尔还会拳打脚踢，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梦话。

半夜，方泥似乎做起了一个漫长的梦。他不停地翻身，一会儿像猫儿一样蹭到乌恩怀里，一会儿又咬他一口，招惹出乌恩满身的火。

乌恩默默忍受着，几乎一整夜没合眼。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他终于无法忍受，悄悄推开方泥起身走出营帐。

离去时，还不忘帮方泥掖好被角。

“如此，不是长久之计。”

方泥犹如一把开了锋的刀，刀刃上粘着蜜糖。

正这样想着，营帐外的景象让乌恩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勇士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昨夜的狂欢让他们失去了平日的警觉。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酒和烤肉的混合气味。

乌恩的目光扫过这些醉倒的战士：如果此刻敌人突然袭击，这些战士将毫无抵抗之力。

乌恩默默走到篝火旁，捡起昨夜剩下的牛羊肉，用匕首慢条斯理地切割。

他一边吃着冷硬的肉块，一边沉思。

这肉已经冷透，咬在口中像咀嚼木块一般，但乌恩依然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仿佛这冷硬的食物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太阳慢慢升高，将营地照得通亮，几缕阳光透过乌云洒在地上。

终于，有个战士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当他看到乌恩坐在篝火旁冷眼看着他时，整个人瞬间清醒，连尿意都被吓得退散。

他慌忙站直身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乌恩。

“还知道起来。”

乌恩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战士被乌恩的威严震慑，背后直冒冷汗，连忙去叫醒其他人。

那些还在沉睡的战士被同伴推搡着、揪着、甚至直接用拳头揍醒，大家匆忙起身，尽力让自己站得笔直。

虽然有几名战士因为酒精的作用依旧昏睡不醒，但大部分人已经迅速集结，站成了一个歪歪斜斜的队列。

乌恩扫视着这些狼狈的战士，语气冷峻：“昨夜的欢庆着实让人高兴，可若是敌人趁此时机袭击，你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勇士们低下头，不敢与乌恩对视。

沉默在营地中蔓延，空气中一片死寂。

“是我的错，首领，”一名千户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们昨夜太放松，忘记了警戒。”

乌恩的目光从这名战士的脸上掠过，淡淡地说道：“你们的确犯了错。”

话说一半，乌恩意有所指地停顿，让人心更心惊肉跳。

可接下来的话，却激励起战士们的勇气。

“但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北方的部落虽然暂时被我们击退，但他们不会就此甘心。他们必然会趁春日来临之际卷土重来，恢复元气。”

乌恩将他们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

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纷纷热泪盈眶，高声呼喊着“我们誓死追随首领”。

乌恩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沉声说道：“我们不能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冻土即将融化，在他们卷土重来之前，我们需要给予他们沉重一击。”

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响应：“全歼敖鹿部落！全歼敖鹿部落！”

这震天的呐喊声传遍整个营地，仿佛要将天空撕裂。

浩大的呐喊声吵醒了营帐里的某人。

“唔……”

方泥悠悠醒来，眩晕感不断提示着他，乌恩喂他喝了奇怪的水。

乌恩说那是酒。

正想召唤小助手查询酒是什么，却意外发现小助手没了动静。

“小爱同学？”

“小爱同学？”

“小爱同学……”

小助手完全没有应答。

方泥打开脑海里缓存的地图。

地图还在。

方泥眉头微挑，地图还在就没什么问题。

小助手大约关机了？

或许是因为那杯酒，才导致的这一切。

方泥淡淡地想着。

而因为第一次喝酒，他不从得知的是，自己的时间已经被悄悄偷走。

茫然地注视着周围的陌生环境。

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干涩的喉咙令人感到不适。

疑惑的同时，轻微的痒意从咽喉处传来

“咳咳……”

他不会是要感冒吧？

古代的医疗条件堪忧，方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这才注意到身上华丽的嫁衣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又脱我衣服？”

嗯？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

方泥的思维凝滞，一夜的酣睡，再加上酒精的副作用，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星际医院给他开的药，效果都没有一杯酒来的管用。

方泥开始思考用酒代替药物的可能。

正这样想着，方泥环顾四周，发现床头有一套精致的常服，就像是乌恩身上的那种。

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床边，每一件都透着一种古典而……多样性的美，显然是被精心挑选过后送至他的面前。

“真好看。”

不同于中原服饰的美。部族的衣服与这片土地上的人的性格一般无二，处处透着一股粗犷和大气。

展开其中一件，是一条白色的长裙，内里缝制了一圈不知名的软毛，柔软的贴合在皮肤上，带来一丝温暖的感觉。

方泥有片刻的迟疑。

为何乌恩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简洁大方，而他这一身衣裳……

颜色艳丽，衣服的一旁，还有许多装饰品。

方泥只认得其中一顶发箍，还有一件看起来像是耳坠。

其他的……

“嘶——”

在手臂接触到这些物品时，小臂上传来沉闷的疼痛。

拉起衣袖，小臂的外侧有大片淤青，方泥皮肤白皙，这块淤青看起来十分严重。

但方泥只是甩了甩手，对此不以为意。若不碰到那块淤青，倒也不觉得疼。

展开衣袍，避开伤处，方泥开始研究这些东西该如何穿戴。

好在这些服饰的设计简单易懂，并不复杂。

方泥没费多少工夫，就将衣服按照顺序全部正确穿戴整齐。

方泥身着一件洁白如雪的长袍，领口、袖口和袍角用鲜艳的锦缎包边。

宽大的锦缎包边上，绣着祥云图案，与白色的底色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腰间束着一条同样颜色的腰带，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更显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如玉。

衣袍恰到好处地包裹住了他的身躯。

他的腰比之部落一群莽汉来说，不知纤细柔韧了多少，不盈一握的腰身线条优美，让人不禁为之神魂颠倒。

还有毡靴和皮手套，穿戴上这两件物品，方泥满意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顺序正确，衣着整齐。

忽略了那几件复杂的装饰品，上面有一串串不知名的珠子。

可能是手工艺品的缘故，这些珠子已经尽量做到圆润。

但方泥不愿意戴上，因为这顶发饰看起来有很重。

他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马尾在他身后灵动地摇摆，率性又舒服。

与部族女性动辄喜欢戴上几十斤的发饰相比，方泥的打扮反倒更为彰显北方女子的率性洒脱。

方泥不知道的是，这身衣服是部族女性特有的服饰。

星际人方泥不仅对性别认知混乱，连对服饰的分辨能力也基本等同于无。

就这样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周围传来一片抽气声。

方泥脚步一顿，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环顾四周，奇怪，乌恩呢？

就这一会儿功夫，乌恩跑哪儿去了？

视线扫过部族勇士，勇士们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个不停。

而这些热切的眼神中，盛满了惊艳。

方泥不解地皱眉。

又是一片抽气声。

他不知道自己的美，已经模糊了性别，在这身形纤细却又不显单薄，面容白皙如玉，眉眼之间透露出一股温润的气质的人身上，部落勇士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美丽。

尤其是那条墨绿色的腰带……

“怪不得昨日王不让他们看新娘！”

“新娘真漂亮！”

窃窃私语此起彼伏，是方泥听不懂的部族语言。

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小助手的好处。

“他们在夸我帅气？”与小助手相处久了，难免被小助手所影响，方泥下意识做出乐观的猜测。

方泥的眉头松开，正暗自得意，远处的乌恩正向他迈步走来。

他的脸上带着怒意，方泥看得一脸莫名其妙。

乌恩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安静了几分。那些打量方泥的视线也随之消失。

乌恩的心中满是后悔。真想将方泥永远藏在营帐。

但这绝无可能。

很快将那份酸涩的情感压下，待他开口同方泥问好时，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温柔无比，“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方泥漫不经心答道：“没什么大碍。不过……你给我喝了什么？我睡了一会儿，感觉有些晕。”

乌恩满腹狐疑，他不记得昨日做了什么吗？

方泥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暴露，还在打探那种名为“酒”的东西。

“那种酒还有吗？”

乌恩不做他想，直截了当道：“有。”

说完他看到方泥跃跃欲试的表情，昨夜的记忆回笼，他硬生生将话题扯开。

“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方泥原本不饿，可被乌恩一问，他的肚子应景地叫了起来。

不好意思笑着，眼神却不敢对上乌恩。

“有一点，”语毕，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的嗓子不舒服，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许久没喝过水了。”

乌恩观察着方泥的表情，心中没来由得紧张，但他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关切模样。

他伸手想揉方泥的脑袋，但最后忍住了。

捏了捏酥麻的指尖，那里残留着昨日方泥的柔软触感。

“屋里有水，你没看到吗？”

方泥点头应允。

乌恩身边的心腹机灵地递上一壶水。

水壶精美，与昨日桌上那只牛角壶十分相似。

方泥一朝被蛇咬，不敢乱喝任何东西。

嗅了许久，才确认这是真的水，而不是“今早”那种奇怪的东西。

小口饮了一会儿，喉咙舒服许多。

将水壶递了回去，心腹及时递上一块烤肉。

乌恩在一旁看着，给予心腹赞赏的一瞥。

方泥却有些犹豫，星际人平日大多以营养液和各种补给维生。

这样原始的食物，令他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但想起之前乌恩给他的那块肉饼，方泥还是决定做一番尝试。

接过烤肉，方泥慢慢吃了起来。

烤肉放了一夜，肉质比较柴，但部落人烤肉手艺精湛，这肉胜在风味。

很快吃完东西，为了防止方泥再次想起“酒”的事，乌恩紧接着提议：“要不要看我练兵？”

方泥闻言，果然露出好奇之色，“我能看吗？”

“当然。”乌恩意气风发，说起练兵二字时，那对碧绿的眼睛都闪着方泥看不懂的光芒。

仿佛此刻的乌恩，才是真正的乌恩。

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方泥被乌恩的情绪所感染，兴致勃勃随乌恩去了练兵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