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少爷，这还没到地儿呢，还得一段路呢。”司机虽然不解，但还是靠路边把车停下来了。

“下车。”宋棠颀两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下巴微抬，神情挑衅。

林彻知道眼前人气还没消，是想故意折腾他走路回去，他也不生气，轻声说了句，

“好，那开学再见。”

关上车门，站在路边目送汽车驶离，见车没了影子，才把左手放在阳光底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表情陶醉又痴汉，鼻尖仿佛还有那股清新的柑橘香。

另一边，车里的气氛冷凝，司机转过头去，试探性地开口，

“少爷，你那同学是不磕着脑袋了，我看都红了，咱用不用回去给买点药膏擦擦啊，而且刚才停车那地儿也打不着车，他怎——”

宋棠颀这才想起来，刹车的时候好像听见“邦”地一声，特别清脆，应该是当时林彻没顾得上扶稳就过去拽他，脑袋才磕在车窗上的。

宋棠颀有点坐不住了，本来他就没想真的把林彻赶下去，就寻思这人跟他服个软什么的，谁知道人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

但还是嘴硬地开口，“那你不早说！”

司机一脸的有苦难言，这小祖宗发脾气时候，谁敢劝啊。

伸手去拿手机，却发现手指尖蹭上了一小片血，还没干，应该是刚蹭上的，他一慌，喉结滚动，想起林彻的闷哼声，他应该是按上这人腿上的伤了。

这人是属锯嘴葫芦的吗！

外面适时地飘起小雨，宋棠颀心口发紧，“掉头，快回去！”

林彻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老小区的墙板都是密度板，不隔音不散热，家家户户都闷热得厉害，像一个个冒着热气的蒸笼，非得大开窗户房门，才能有点穿堂风。

一只白炽灯悬在客厅正中央，小黑虫扑扑往上撞，撞晕了就一头栽在灯下的麻将桌上。

围着麻将桌坐着三女一男，热火朝天地搓麻将，

“八筒，”

“碰，哎，这段时间怎么都没看着你儿子？”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把烟头往地上一撇，眼神暧昧。

“谁知道那小兔崽子跑哪鬼混去了，前两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在医院呢，估摸着得罪人让人收拾了。”

李美英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男人什么心思，斑驳的红指甲捋捋耳边碎发，明目张胆地抛了个媚眼过去。

“现在咋样了，你也没去看看？”男人听着这话心里一喜，琢磨着等会麻将散场他就不走了。

“哼，想得倒是美，大逆不道的玩意儿，花钱时候想起来我是他妈了，医院那地方纯纯烧钱的地儿，我可没钱往他身上搭！死在那倒好了，我也省心！”

她自顾自地在那说着，也没注意到其他三人眼神已经变了。

仨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鄙夷，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们再不是人，也没这么咒过自己孩子，这得多狠的心啊！

“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他给掐死！”李美英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

“现在后悔也晚了。”

林彻倚在楼道静静地听完，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这样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早就有了抗体。

麻将桌上其他仨人都心肝一颤，老林家这小子多少有点疯，这母子俩吵架可别波及到他们，找个借口就溜了。

李美英被冷不防噎了一句，眼神越发怨毒起来，瞥见林彻身上穿的衣服，她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上手去扯。

年轻的时候也有人愿意给她花钱，见识过不少的名牌，一眼就认出来林彻身上的这件衬衫是迪奥的，万元起步，裤子虽然没有logo，但这质感剪裁，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她身上的全是A货，这小兔崽子倒穿上大牌了，嫉妒，愤怒，不甘，李美英瞬间癫狂，破口大骂起来，

“你在哪整的钱！好啊，我说这段时间怎么看不见你的人呢，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吧，”

“有钱不知道孝敬你老娘，先跑出去鬼混，剩下的钱呢！”

“不把钱给我，我就去你学校闹！反正你这个破烂成绩，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现在就打工挣钱！”

林彻偏过身，一只手攥住李美英双腕，眼神冷凝，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李美英，要是消停日子过够了，你就去试试。”

墨绿色的眼珠里一片荒芜，没有一丝人气儿，像是绵延无垠的深山巨林，直把人吸进去出不来。

李美英被这眼神摄住，寒气从脑后升起来，呆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彻已经回到卧室锁上了门，李美英气得越发跳脚，站在门口骂骂咧咧，

“你小心有命挣没命花！别惹什么人到时候连累我！”

“怎么你就没直接死在医院里呢！真是祸害遗千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林彻躺在床上，慢慢地回味白天和宋棠颀丁点的接触，感觉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

雨后的早晨有一种清冽的感觉，碧空如洗，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味，椭圆形的树叶上半垂不垂地挂着几滴雨珠，一阵凉丝丝的小风吹过，雨珠顺势滚落下来，砸在林彻蓬松的发根上，不见了。

林彻身上穿着的校服大一码，是宋棠颀的校服，只穿过一次，家境较好的学生都这样，订两三套校服，换着穿。

经过上次绑架，他的校服很多地方已经被磨透，滑破了，更别说上面一大片的血了渍，学校又暂时订不着，宋母便从家里给他拿了一套。

因为不是全新的，码数也不对，宋母怕他嫌弃，还跟他解释了好一番，其实林彻高兴还来不及呢！

早读还没开始，教室里面乱糟糟的吵，叼着包子抄作业的，凑到一起讨论素颜唇釉的，手边一堆彩纸偷偷摸摸叠纸玫瑰的。

林彻一进门，教室先是诡异地沉寂几秒，随后嘁嘁喳喳的议论声逐渐扩散。

“我还以为他退学了呢，白高兴了。”

“出了这事，没想到他还有脸来，真贱！”

“靠，我合理怀疑他这半拉月没来，就是为了躲这事儿，见快没事了，又觍个脸回来了！”

“靠，之前就听说他偷钱，惯偷了，让咱们收拾烂摊子，凭什么啊！”

“跟他一个班，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议论声不大，却刚好能让他听清楚，处于讨论风暴中心的林彻眉毛都没动一下，步伐均匀地径直朝座位走去。

宋棠颀的水杯放在桌角，人应该已经到了，可能是被张洪梅叫走关心这段时间落下的课程了。

宋棠颀也请了将近半个月的假，主要是陪他妈妈来医院看林彻，俩人的关系也缓和多了，至少不是一见面就横眉冷对了。

接着往后走，原本放在这的课桌和椅子都不见了，平滑明净的地砖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本书，上面都是重叠的黑脚印。

顺着散落的书往右看，一张桌子被怼到墙角的垃圾桶旁边，冒尖的垃圾桶上堆着几本课本，灰色的书包团成一团，拉链被打开，里面零零散散的几个本子也撒了一地。

林彻眼神一冷，几天没来，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谁干的？”声音像结了层冰碴子，散发着幽幽冷气。

前面的同学还三三两两地回头，没人应声，彼此之间互相使个眼神，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法不责众，更何况他还不是法。

他们私下里都统一战线了，谁也不告诉他是谁干的，林彻他再猖狂，再能打，总不能把全班人都打了吧。

林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转头和最后一排笑得最欢的男生对上视线，就你了，他语气平静，“我问你，是谁弄的？”

张明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三伏天，打了个寒战，但前排学生的窃窃私语传到耳朵里，他又觉得有了底气。

平时其貌不扬的张明心底瞬间升起一种虚荣心，可算有个机会出风头，仰起脸梗着脖子，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个小偷的。”

这话一出，更是激起一小阵的起哄声，整个班里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空前的团结。

张明此时更是飘飘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公然对抗二中战力天花板，这回可好好出名了！

林彻阴沉的目光落在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上，双眼微眯，舌尖顶了顶上颚，耐心告罄，硬生生揪着张明的衣领把人薅了起来，

“不说？那就是你。”

张明脸被衣领勒得通红，声音都颤抖了，“你，你不能就这么冤枉人！”

林彻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没再跟他废话，拎着衣领把人摔飞到后墙边，“砰”，

班里瞬间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林彻二话不说，揪起人就揍啊，原本说好团结的同学也都没了声，这人太疯了，谁敢上去拦啊！

林彻缓缓蹲下身，薅起那颗不停抖动的脑袋就要往墙上撞。

张明背后起了一层冷汗，眼睁睁看着他离白色墙皮越来越近，他现在是真怕了，能感觉出来林彻不是在吓唬他，是真的下死手。

恐惧占满了心头，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嗓音粗戛难听，“是李鹏，李鹏他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