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被炸弹余波掀飞的那一刻，过于强烈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巨响让如月琉生短暂地失去了感知。正对面似乎有道模糊的视线在注视他，倒飞出去时如月琉生甚至在想：在爆炸中心死亡的人或许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那是很好的，起码是这种死法为数不多的好处。凑不齐尸体是活人的难题，死人才不会苦恼这件事。

被炸飞的碎石砸中肩膀，他疼得浑身一缩，意识昏沉下去，连自救的警惕都很缺乏。

反正松田和萩原会把他捞起来带走的，他又不是没人捡的流浪猫。

原本紧张的心绪放松下来，无边无尽的疲惫吞没了他。水流蔓延上口鼻，窒息感却很短暂，朦胧之中，如月琉生好像又看见了大海。

如果真的可以为自己选择死法，他一定要死在和诸伏景光看过的那片海。

没头没脑地想了这最后一件事，如月琉生终于完全失去了对意识的掌控。水流像云朵一样包裹住他，让他在河水中柔软地下陷。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若有人声。

他的意识仿佛脱离身体，落入另一层迷雾，只能得到有限的感受。他听见有人在拨弄风铃，有风声灌入，终于把朦胧的雾气吹散，人声渐渐清晰。

“小薰，风铃想起的时候，就是爸爸在想你哦。”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等风铃响了一千次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山田一郎最后拥抱了女儿，看向虽然笑着，但眉眼里满是担忧的妻子，起身轻吻她的额头：“别担心，等我回来。”

山田一郎低声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在我们约好的那天偷偷回来看你。别担心，百惠。”

“平安最重要。”山田百惠没有强求他，只是靠进他胸膛，难得温声道:“我会照顾好阿薰和妈妈的。”

“还真是不习惯百惠小鸟依人的样子啊。”山田一郎笑道，在被瞪的下一秒就举手投降，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也要照顾好自己。”

向来坚强的山田百惠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她垂眸眨了好几次眼睛，才重新抬头，轻笑：“等风铃响起一千次的时候。”

山田一郎看着她：“等风铃响起一千次的时候。”

声音消散，四周重归静谧。如月琉生像回到母亲的怀抱，一切不适都消失了，拂过皮肤的水流像温柔的抚摸，他不再执着于模糊的感知，而是放心地沉沉睡去。

如果不是胸口忽然蔓延起的剧烈疼痛的话。

这种疼痛伴随着身上其他感知的复苏，让他有种自己已经在爆炸里被炸成碎片的错觉。胸口淤堵的痛感和窒闷感越来越明显，一股腥气涌上喉间。

在第二次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喊他名字。

医院的过道里。

降谷零压低帽檐，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医生，他怎么还没醒？”是属于萩原研二疲惫中带着担忧的声音。

“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身体体征比较稳定，按理来说应该醒了。如果今天还是没醒，我们考虑脑部受伤的可能，需要再做个详细检查。”

“……好，谢谢医生。”

“嗯，对了。麻醉药的药效已经完全过了，如果患者醒来太疼痛的话，记得及时按铃。”

降谷零等了一会，微微侧身望了一眼，见萩原研二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进了病房，收回视线离开了这里。

相邻的逃生通道一般会通向同一个出口，因此降谷零在走出住院部时，遇到了一个并不令他感到意外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另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降谷零压低声音询问:“见到他了吗？”

诸伏景光摇头，眸中是掩不住的担心:“萩原和松田把人看得太死了。”

两人实行换班制，总有一个人在如月琉生身边，上个厕所都要把护士叫来。

降谷零哼了一声：“是我我也把人看死。”

跟闯祸的野猫似的，一撒手就出事。他好悬才把琴酒糊弄过去，又让如月琉生在警察那边变成一个有天大的急事所以顶着爆炸声也要飙车三里路的孝子，两边都摆平了，才马不停蹄地跑来看他。

诸伏景光留意着山田一郎炸桥事件后续的动向，此时开口道：“警察那边，什么都没捞到。”

“山田一郎处于爆炸中心，大桥右侧的炸弹数量比左侧多得多，我去现场看过，只剩残渣了。”

□□被烧焦泡水腐烂的味道，稍一凑近便让人几欲作呕。

“不过，我大概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山田太太，请您仔细回忆一下，12号那天、或者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您的丈夫山田一郎有没有联系过您，让您帮他做一些事？”

隔着一面玻璃，松田阵平打量着审讯室中的女人。他额发凌乱，墨镜斜斜挂在上衣口袋，双眸折射出锐利的锋芒。

“她看起来不像在撒谎，但隐瞒了一些事。”松田阵平下结论道。

伊达航点头：“问了一上午了，来来回回就是这些话，爆炸的事情应该和她无关。”

“但是搜查一课把她带回来，除了例行询问询问，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松田阵平想了想：“她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还是你们发现了山田一郎和她保持着某种联系？”

伊达航拍了拍他的肩，眼带欣赏：“山田一郎的人际关系简单，又在社会上销声匿迹了很久。但是从爆炸现场来看，一个人运输安放这些炸弹，难度非常大。”

“而且我们调监控发现，两天之前，山田一郎曾经出现在山田家附近的街道上。”

“在案发当天，山田百惠坚称自己因身体不适，请假在家，待到傍晚才出门接山田薰。但那天，小区门口的监控检修，无法为她提供证明。”

松田阵平皱眉：“你们怀疑山田百惠是帮手？”

伊达航道:“可能性不大，如果是故意为之，更像是为了转移警方的注意。因为除了我所说的这些，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她和此事有关。”

“山田家居住的小区比较老旧，监控检修并不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因此，我们现在只期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一点可供追查的线索。”

“山田一郎死了，但他的帮手有可能会来找山田百惠。或许是告知她山田一郎的遗言，给她一笔可供生活的金钱，又或许会做其他事情。”

松田阵平明白了:“所以搜查一课下一步的行动——”

“是放山田百惠回去，并对她进行监视。”诸伏景光说完，眼神有些复杂：“无论那个帮手最后会不会出现，我想山田一郎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降谷零道：“让山田百惠进入警察的视野，就算是因为怀疑和监视。”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山田一郎把事情闹得太大，爆炸经过的地方范围很广，在大桥爆炸后事件迅速发酵，迫于舆论的压力，警方一定会全力调查此事。”

降谷零心下微叹，道：“这些模糊的线索，不足以警方给山田百惠定罪;而向来看中效率和价值的组织，铲草除根一个已经被警方严密监视的叛徒家属，为此甚至冒着很大的暴露自身的风险，又已经失去了必要性。”

两人相顾沉默了片刻，诸伏景光轻声开口，转移了话题：“今天夜里，我想来看看他。”

降谷零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也确实需要找另两位当时就在现场的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萩原研二还忧心忡忡地守在如月琉生身边。他从中午等到傍晚，从傍晚等到晚上，这人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反而像陷入了梦魇，晕得极不安稳。

原本松田阵平要来换他的班，萩原研二见床上人满头冷汗的样子，摇了摇头，还是没走。

松田阵平本以为能见到一只满脸心虚讨好卖乖的如月琉生，准备对方说什么都铁石心肠不予理会，没成想人还没醒，他压低声音问：“医生怎么说？”

萩原研二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道：“我担心他是因为那个药剂……”

叩叩叩。

门被规律地敲响。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

萩原研二打开门，一缕金发从来人的护士帽下滑出。他身后蓝色猫猫眼的医生温和地笑:“你好，306查房。”

萩原研二抽了抽嘴角，又瞥了一眼穿着护士服的黑皮青年，退开半步让出了位置。

“呃……”在一旁警戒的松田阵平忍了忍，没忍住，咧开嘴无声大笑。他还想伸手去扯男护士的帽子，被后者“啪”一下拍掉了手。

“我说——”降谷零磨牙，压低声音恶狠狠地：“有什么好笑的啊，混蛋卷毛!”

“不是……你。”松田阵平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越看越想笑：“这是女护士的衣服吧？”

萩原研二看着衣服上的挂牌，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是青井小姐的护士服，唔……”

他把目光移向诸伏景光，找到了熟悉的医生名字，挑了挑眉：“所以野村医生和青井小姐……？”

蓝眸青年无辜微笑：“他们在休息，医护人员值夜班也是很辛苦的啊。”

懂了，被迫休息。

——

旅游了一圈然后回学校了，明天争取再写一章。

私密马赛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