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仙回万花楼三日，就赖在花如锦新置办的兽皮软榻上瘫了三日。

江山易改，本性本性难移，他的混子本性从天上带到地下、早已跳出三界外。

琵琶仙是他一时兴起搞的，本就不怎么用的身份弃也就弃了。如今他又换了一副诡皮容貌，标志性的面具一戴，就成了万花楼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二东家。

睡得昏天暗地，萧晚仙半梦半醒里恍惚听到有人吵闹，他将头埋进软榻里撇过去。

“……爷……不要……”

“求……求你……别…”

哐当，乒乓。

楼下噼里啪啦乱响一通，战况愈发激烈，还夹杂着几声叫骂。

这下彻底睡不了了，萧晚仙顶着一脸比鬼还重的怨气，掀开层层纱幕走出去。

“来万花楼闹事，真是不知死活。”

神秘的二东家半披外氅，倦怠得眼下乌青，半块峥嵘兽骨的面具扣在脸上，多了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万花楼的一群纸人小鬼仿佛看到了天降救星，连忙借风飞过来，围着萧晚仙头顶乱转，“二东家！您可算来了，万花楼要被拆掉啦！”

闻言，萧晚仙随顺着它们指的方向抬眼去看。

“何人在此——”

他听动静本以为会看见什么魁梧大汉强抢楼中姑娘、公子的场面，结果在一片狼藉里，愣是没瞧着半个人影。

视线上移，一只三花猫死死扒着柱子苟在上面，锋利的指甲随着它往下掉在柱子上留下几道抓痕。

“……”萧晚仙屈指弹出一道诡气。

猫九爷被打落，在纱帘、栏杆里左摔又摆，最后砸进地里。

它爬出来抖抖猫，猫脸上尽是宁折不弯，“猫爷我顶天立地、志在高峰，决不以色诗人！”

明显它没认出来改头换面的萧晚仙，只把他当成无良老板，“一朝不慎让歹人把猫爷掳来这儿，猫爷可不是家猫，没人能把猫爷卖掉！”

萧晚仙突然想起来，他三日前见过花扒皮后，就把猫九爷扔给楼里的姑娘们自己滚去睡觉了。

难不成，她们把猫九爷当成了刚来的新人？

仔细瞧瞧，猫九爷脸上竟是涂了火红的胭脂，身披梅花薄纱，毛上还夹着两只金蝴蝶——万花楼确实会针对喜好各异的金主，推出各类毛绒绒的诡物。

看猫九爷气氛得好玩，萧晚仙玩心顿起，“万花楼招人从不问来路，建楼百年从未有人进来了还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他嗓音低沉，不怒自威，磅礴诡隐而不发。

“我、我……”猫九爷被这气势所慑，嘴皮子打架一点也硬不起来。

萧晚仙提起猫九爷四目相对，忽然一笑，“猫爷好好干，指不定下一个红人，啊不，红猫就是你哦。”

这熟悉的忽悠，猫九爷一下子瞪大眼睛，“你你你、怎么是你！”

那个把它从人间掳进诡道的狗东西！

虽然恨恨，但猫九爷作为一只知趣的猫，在萧晚仙的威胁下蜷住不动了，任由纸人小鬼们将它架起来往，飞往楼中高层去了。

剩下几个身形梢高的纸人，急急忙忙拿着扫帚抹布打扫狼藉。

它们边扫，还要边催，“赶快的，花掌柜现在还在谈生意！”

“就你知道？多说一句不如多干一点！”

“小心花掌柜回来扒了咱的皮！”

一群小鬼吵吵嚷嚷，干活也没个消停，而萧晚仙只捕捉到“谈生意”三字。

“生意？哪个贵客还要花扒皮亲自去见？”萧晚仙挑眉。

一只纸人拍拍自己空荡荡的脑壳，尽力回想，“那人是……什么大主……啊对，是东天狱的大乐教主，一个又丑又怪的秃驴！”

东天狱大乐教，也是个奇处。

萧晚仙还是修士时就听过什么“上不了西天去东天”的浑话，当了仙官更是要时不时给那群修佛修偏了的秃驴写罪状，也称得上熟悉。

秃和尚上花楼——岂有此理。

花如锦谈生意有个专门修的会客厅，陈设一改她最喜的金碧奢靡之风，里头屏风半掩、熏香挂画，颇有些清新脱俗的意味。

“教主，我敬您是叩灵境大能，但您也别把我们万花楼都当成漂亮花瓶。”会客厅内传来花如锦的调笑，语气缠绵又带着些不痛不痒的刺儿。

“说笑了，洒家自然懂万花楼的规矩。”

对谈的是一道略显温吞的男声，“灵石和天材地宝任花掌柜挑，洒家只是来寻求合作，向万花楼借几位佳人。”

“不，我看教主怕是对万花楼的规矩还是有些误解。”

萧晚仙从会客厅外走进来，两袖带风，拉开椅子随意坐下。

花如锦对面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和尚，身材魁梧，脸却称得上清俊，细长的眉眼上挑，一看就不是什么纯正秃驴。

“这位是……”和尚看向萧晚仙。

“万花楼二东家，萧晚仙。”花如锦说完，又向坐到旁边的萧晚仙道，“这位是大乐教教主，法号妄心。”

妄心和尚颔首，道，“原来这位就是萧二东家，不知你的意思是？”

“万花楼的人，契约期内只进不出，从不外借。”萧晚仙坐着没个正形，手指捻着挂在耳垂上的红线绕圈，“毕竟这人借出去了，万花楼可就管不住客人要干什么，契约上写的东西也做不得数了。”

“特别，是那档子事。”这种情况下，萧晚仙说得算不上好听。

东天狱虽在诡道、处处怪诞，大乐教中的上层和尚们却自认自己才是正道。萧晚仙这话，摆明是在内涵他们不正经。

妄心双手合十，口呼阿弥陀佛，也不知道听懂这话的意思没，“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毁契约。”

东天狱的秃驴死心眼的紧。

“万花楼当然相信教主的人品，只是万花楼的营生，应当与教主想的有些出入。”

花如锦一看萧晚仙这样子，就知道他就是兴致来了滚过来随便叨两嘴，真谈还是得靠自己，“万花楼与时下几家别的楼子不同，仅签署书契，为各位佳人提供直令间与场地，万花楼只抽取分成。”

“也就是说，万花楼与各位佳人也是合作关系，身契未签，何谈借人？”

诡物的一生太长，签了卖身契到最后难免心生怨气，积少成多就成了滔天恨意，自己身死也要撕东家一口肉下来。

之前万花楼的没落就是如此得来的，百诡反扑，人去楼空。

“愿意与否，要看教主的魅力能否勾得楼中姑娘、公子心动神驰了——”花如锦打量妄心和尚的脸，笑得意味深长。

妄心和尚面色不变，思索片刻接着道，“花掌柜也对洒家趴也多有误解。”

“若洒家说，借人只是其中一环，洒家的最终目的是长生天呢？”

诡道一个小小的秃驴教主，竟是想将三界之顶的长生天收入囊中。

“虽大乐教的计划受天道所限无法告知花掌柜，但若事成，长生天自有万花楼一席之地。”妄心和尚空口白牙，压根不觉自己在口出何等狂言。

是了，东天狱大乐教一向如此，一群疯子信仰不一却能聚在一起，每天都在研究如何攻下长生天，也不知道是有深仇大恨还是纯粹的野心勃勃。

“胆大包天，上下嘴皮一碰就敢说。”花如锦呛声道。

还欲再说两句，她忽然感觉萧晚仙在桌布底下踩了她两脚，她特地从人间弄回来的锦缎绣花鞋！

萧晚仙接下话茬，一口答应，“好啊，既然教主有此等志向，万花楼也是想多交个朋友的。”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只是能有几个佳人愿意，万花楼不保证。而借人的灵石，必须准时到账。”

条件苛刻又没个定数，结果妄心和尚竟然爽快答应了，合作达成也不多留，只定好了再会面的时候就拂袖而去。

走得倒是干脆。

妄心已走，萧晚仙转身就对上花如锦上下审视的目光。

花如锦靠在廊柱上，抱臂道，“哟，我们二东家怎么突然管起事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万花楼就一个掌柜呢！”

萧晚仙混子当得有点心虚，只笑笑言道，“一个掌柜好啊，钱权在手。”

“算了，不跟你废话。”花如锦十年里也是看透了萧晚仙答德行，正色起来，“你答应那秃驴，怎么说？”

萧晚仙坐回椅子上，捏起盘中点心抿上一口，含糊不清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之前我不是被镇天将军扛走了嘛，然后正好遇到了长生天的一个麻烦。诡道有势力想要突破三界限制，让叩灵境大诡踏足人间。当然，这事儿被柳镇天镇压了。”

“你怀疑这事儿是东天狱干的？”花如锦会意。

“不好说。”萧晚仙想了想，道，“人间为长生天提供信仰支撑，若要攻下长生天，人间是必争之地……但话又说回来，东天狱的人本就是修士自堕而来，他们真的想重回人间吗？”

上不了西天去东天，话虽玩笑，但人间修士自堕为诡，无不对自己所修之道心灰意冷。

“谁知道呢，你不是答应了借人吗？自己去看看呗！”

花如锦赏了他一个白眼。

突然有个想法，狗作者是娘，文是儿，读者是妈妈——所以，我老公叫得名正言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