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凛过来这边打球，想起陆寻光住在附近，便打了个电话把人叫出来一起玩。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喘着气一屁股坐上阶梯，手掌一旋，把扭开的矿泉水粗暴地灌入喉中。

被瓶身遮挡住的半边视线里，他看见陆寻光一只手用毛巾擦了擦汗，另一只手俯身而来拿过手机，好像是在翻阅什么信息。

“在看什么？”

程一凛认识他这么久了，知道他是个自制力很好的人。尤其是在电子产品方面，高中生精力最旺盛、心思最分散的阶段，陆寻光都不太做上课玩手机的事情。所以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信息，能让他在运动过后的急促中还忙着查看。

那人抿了下唇，摁灭了屏幕，冷脸说：“没什么。”

程一凛就没再问了。

陆寻光天生一副生人勿近的漠然模样，无论沉默还是说话几乎都没什么表情。很少人事能激起他的波澜，所以程一凛光是看他的脸色，其实察觉不出什么。

只是后半场这人打得又凶又猛，还差点砸中某个队员的脑袋，虽然道歉得道很诚恳，但是这意外的发生怎么看都很奇怪。

但凡陆寻光的注意力集中一点，也不至于看到一张人脸闪过却来不及躲避。

傍晚夕阳西下，他两在篮球俱乐部的浴室里洗过澡，又在更衣室碰见。

程一凛问：“怎么了？”

他还是说：“没什么。”

无论是朋友还是好朋友，都有一定的社交距离，以此来维持新鲜感和舒适度。程一凛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点点头，说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他提了点别的事。

“你家里人真不打算让你出国了？”

陆寻光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烟盒，打开了递给他。

程一凛摆摆手：“戒了。”

稀奇事。

陆寻光倒也没说什么，盖好放了回去。

好友便笑：“还没学会？”

“……”他懒得解释，回答上一个问题，“不是高三上就已经决定好了么。”

“我以为还会有转机。”

“你呢？”

“我？我当然是留在国内了。”

“高考前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吧？”

程一凛沉默。

又走出一段路，陆寻光问：“因为你姐？”

“……都说了她不是我姐。”

“哦。”

“……”

听出来是故意逗他，程一凛干脆跑开了。前面就是轻轨，他闹情绪，连再见都没和陆寻光说。

即将进站的那一刻，他又似忿忿不平般回过头来，问道：“陆寻光，你今天等了一下午，到底是在等谁的消息？”

“你在谈恋爱？人家不理你？”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车门已经合上了。

程一凛隔着玻璃冲他做了个鬼脸。

陆寻光站在原地，视线跟着他的脸走，一直到车厢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程一凛心里大快，知道这是戳到他痛处了。

*

齐佳雨没回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复。

陆寻光的祝福太单薄了，她回得少会显得她这个人冷漠，可是回得多，她又怕陆寻光觉得她蹬鼻子上脸。

上周发生过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有的人不是小狗，不是老虎，更不可能是鱼，七天过去了就会忘记。

可佳雨也不是想要他忘记。

相反，她希望陆寻光好好记住。

李叔按时把她送回了家，齐佳雨却没有联系阿姨今晚来做饭。她拎着礼物去敲隔壁的门，对女佣说：“请问徐姨在家吗？这是一些小点心，前段时间她送了一些助眠的药物给我，我想谢谢她。”

徐女士抱着狗，出现在还未来得及开口的女佣身后，“佳雨？你回家啦！快快快，进来坐。”

“来了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纸杯蛋糕而已，说是谢礼我都觉得脸红了，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送什么好。”

徐柔笑眯眯的，说她太客气了。

她这个年纪这个资历，接触过的人比齐佳雨见过的人还多。善良的性格和优越的背景令她在交往中可以随心投掷好意，偶尔也会收获一些贪婪的回赠，或是杳无音讯的沉默，徐女士都不太会放在心上，毕竟都只是人生里无声掠过的蝼蚁，不足挂齿。

佳雨只是个孩子。

所以即便徐柔想从她身上得到回报，也不过是一份感恩的心而已。

纸杯蛋糕很合她的心意。徐女士热情地留她下来吃晚饭。

女佣双手交叠在腹前，小声地请示：“夫人，少爷出门的时候没有说明今晚会不会回来用餐，您看……”

“备上吧。”徐柔攥着齐佳雨的手，两个人正聊到兴头上，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莫名有些头疼：“他没来电话，估计是要回来的。”

说完又看佳雨，眼鼻嘴，没一处长得不好的。

不仅漂亮，还很聪明。最重要的是，嘴甜。

在陆寻光一点都不亲人、不可爱的性格影响下，徐女士做母亲的这些年总是遗憾大于圆满。

“我当然是想要一个像你一样惹人疼爱的女儿，但是却不想再受一次生育的苦楚。”

见她连这样俏皮的话都在小辈面前脱口而出，齐佳雨亲昵地往她怀里挤了挤，安慰道：“其实我觉得陆寻光就很好啊。”

“那是你还不了解他。”

“……他这个人，不仅嘴硬，脾气也很臭。整天拉着张脸，从小就不爱撒娇。长大了开始装酷，越来越不爱笑……”

齐佳雨一边听，脸上的笑容一边扩大，心里既羡慕他有一个可以包容他冷淡脾性的母亲，又不断窜起要逗他玩的火苗。

外面传来管家毕恭毕敬的问好，主人公静静地出现在门前。

佳雨抬眼，和他四目相对。

夕阳完全投射在厅内，圆形的下陷式区域像一个平面星球，透着橙色的绚烂光芒。

那人坐在中间，像遍地宝藏里的一颗钻石。

贪心的人绝对不会漏掉，知足的人只想带走的那种。

陆寻光单肩背着运动包，握着肩带的那只手缓缓收紧，面对她已经释放出打招呼信号的眼睛，选择了视而不见。

“陆寻光。”

他没想到齐佳雨会直接把他叫住。

于是吃饭的时候得到了他母亲好一顿的数落，说他怎么回家了也不说一声，骂他有客人在还这么晚，又问看见佳雨怎么都不打招呼？

“没事的。”齐佳雨摆摆手，“他不爱和生人接触嘛，我能理解的。”

陆寻光被念叨了这么久，都没有产生多少郁结的感觉。

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胃口全无。

上周要摸他的时候还是朋友，一周不见，就变成生人了。

生人的消息确实不用回复。

“……”

陆寻光彻底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