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考虑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何时，顾漾快速伸手搀扶刘郁替他稳住身形，陆霄也疾步上前帮忙。
一旁匍匐在地的张言旭手撑地起身，目光始终恶狠狠盯着刘郁。
“看什么看？难不成嫌揍你揍得太轻？”刘郁毫不客气回瞪过去。
两个人都气火冲天，张言旭背靠走廊的栏杆上，借力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陆霄立刻挡在他们身前，制止了男生的步伐，“怎么每次遇见你都是在欺负同学…”
对方迟疑了一下，他摇头一字一句嘲讽：“真够没品的。”
顾漾诧异抬头，某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第一次目睹陆霄以如此轻蔑的口吻跟人说话，睥睨着对方的姿态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一句话彻底激怒张言旭，他五指并拢握拳直冲陆霄面门而去。
陆霄伸手挡住男生正面一击，中途扭头疯狂挤眉弄眼，示意他们先从楼梯口离开。
顾漾和刘郁对望一眼，趁着陆霄和对方缠斗的时机，拉起躲在教室里的程筱跑下楼梯。
事有轻重缓急，张言旭的首要目标是程筱，他们即便不愿意陆霄一人单打独斗，也得先将人救出来再说。
情况似乎进展得十分顺利，三人跑出教学楼没几分钟，陆霄气喘吁吁跟了过来，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全无，额角发丝凌乱，反倒有些狼狈不堪。
男生弯腰按住膝盖喘息，连讲话都有些费力。
刘郁凑近他上下打量一番：“陆哥，你没事儿吧？”
经过刚才的英勇就义事件，刘郁对陆霄的崇拜值自篮球比赛后又上升了一个level。
陆霄抬眸，满不在乎摆手：“能有什么事，都是学生，他总不能把我给打残废了吧。”
“那你额头什么情况？”顾漾戳了戳他额角明显的淤青。
陆霄夸张地惨叫一声：“轻点轻点，怎么说也伤员，很疼的。”
呲牙咧嘴的叫嚣打碎了男生逞强的风气，惹得其他人一乐。
两个男生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四人不敢犹豫，直奔校医室而去。
幸好里面还有人值班，伤得不是太严重，简单擦药处理一番，两个男生各自喜提一瓶酒精和棉签。
从学校出来，四人没有即可分道扬镳，顺着街道沉默前行。
“今天，谢谢你们。”一向不敢说话的程筱率先打破了沉默。
顾漾心有余悸：“这次的事情太可怕了，以后你还是要小心着点儿。”
“话说回来，这件事我们管得再多也起不到实际效果，问题关键还是在程筱身上。”陆霄突然语气诚恳犀利，说到最后一句话，他抬眸瞧了女孩一眼。
顾漾一瞬间顿悟了，如果不是最开始他们插手此事，或许张言旭就不会和人打赌，之后一系列的事件更不会发生。
可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同学被人恶语相向且坐视不管，未免太过冷漠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陆霄下一秒又道：“我们几个谁帮忙都是出于好意，本身没有错，归根到底是程筱一味退让使对方觉得她好欺负，因此才让其有机可乘。”
勇往直前是抗击恐惧最有力的方式。
程筱怯生生低头缩起脖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内心反复煎熬挣扎良久，陆霄直接了当指出问题要害，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迈出这堪比鸿沟的一步。
两个男生齐刷刷盯着程筱等待她最后的抉择，像入定似的半天不肯挪动分毫。
顾漾有些看不下去了，阻挡了两人不加抑制的视线：“你们直男思维逻辑太激进了吧。”
她知道他们急，但能不能先别急。
陆霄慌乱错开目光，“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刘郁讪笑一声，“我俩…急功近利了。”
“这就对了，不要小瞧了我们女生，”顾漾边说边扭头看程筱，“我相信她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程筱暗自咬牙，再抬头时已然做好了抉择。
……
周一升旗，学校通报批评了张言旭一事，起初男生抵死抗衡争辩，奈何他平日里树敌太多，同班不少同学齐声出来指正其恶行。
一人怎敌几十人的悠悠之口？
除了供认不讳，他别无选择。
张言旭的事件更让学校注意到了此事件极端恶劣的影响，学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严抓此事，适当为学生进行心理疏导。
未成年心智不成熟不是施暴者的行凶的护盾，而对于那些深受其害的学生来讲，勇敢抗击远比逆来顺受更值得他们努力践行。
如此激动人心的结果，陆霄和刘郁心情却不怎么美好，虽然打架背后是出于善意，可该有的校规校纪不可作废。
浓浓烈日之下，两人男生顶着骄阳清扫升旗台的空地，遍地尘埃飞扬，灰蒙蒙一片，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一般萧瑟。
……
周末，顾漾协同李丽娟一起去了医院，今天是顾勇成出院的日子，男人神智恢复正常，就连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出病房的时候，顾勇成自觉承担起拎生活用品的责任，顾漾好长时间没见过男人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
回到家，顾漾刚开门顾洋一股脑冲了过来，“姐，我帮你拿吧。”
路上顺道买了中午做饭要用的食材，顾洋一手提起往厨房走，半道重得换成两手并用，勉强完成运送任务。
今天的饭有一半是顾勇成操手的，四人坐在餐桌上沉默吃饭，往常的三人变成了四人，也许是因为不适应，过了半晌只能听到碗筷撞击的声音。
饭后，顾勇成去厨房洗碗，顾洋坐在李丽娟面前，犹豫道：“妈，明天家长会您能来吗？”
“能啊，”李丽娟将电视调到少儿动画频道，“不就是妈请个假的事。”
顾漾回自己房间拿了卫生纸准备出来，隔着门板听见母子俩对话，硬生生止步。
顾勇成住院的这些天，李丽娟没日没夜奔波不断，有好几次体力不支不得不请假休息，她妈是个典型的工作狂，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显露自己的脆弱的一面。
她看在眼里，顾洋必然也发现了，请一次假不是难事，可少去一天就少一天的钱，家里面前的情况钱自是能赚一分是一分。
“要不…”小孩儿终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强人所难，抬头看李丽娟，“我还是和老师说一下，您就别去了。”
“妈有空，不用……”
顾勇成擦着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出来，呵呵一笑插话：“你该上班上班，家长会的事我陪儿子去不就行了？”
家里突造变故，顾勇成整日意志消沉，他们几乎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人可以依托。
李丽娟犹豫了一下，问顾洋：“洋洋，爸爸陪你去可以吗？”
顾洋唇瓣翕动，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儿子放心，”顾勇成拍手信誓旦旦保证，三两步坐到李丽娟旁边，“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我和以前搭伙的老李最近谈了一笔生意，你看我也在家白吃白喝大半年了，总不能一直照这样下去不是。”
顾勇成之前做生意也算白手起家，可他怎么说也无所事事了好几年，现如今重操旧业，真的能够东山再起？
她正有所疑虑，便听顾勇成道：“…就是现在手头有些紧，可能得问你要点钱……”
搞了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凭顾勇成借的那点钱，连做生意的零头都谈不上。
顾漾一把推开门大踏步走进客厅，边走边喊：“你想做生意、想东山再起是你的事，但要坑我妈的钱，门儿都没有。”
顾勇成似乎是没料到她会中途冲过来阻拦，表情一僵，“做生意前期不都得投资，我……”
“是做生意还是单纯缺钱？”她打断顾勇成冠冕堂皇的措辞，“您从医院出来殷勤了一路，不就是为了能要点钱吗？”
心里的想法被人暴露无遗，顾勇成整张脸黑了一度，面容顿时变得憎恶，他哼笑一声：“你一个孩子懂什么？我们大人之间说正事呢，甭瞎掺和。”
一如既往鬼话连篇。
一个人面容在怎么改变，始终难掩骨子里堕落的本性。
“你该怎么样怎么样，钱反正一分没有。”顾漾横在两人之间不为言语所激怒。
李丽娟低头不说话，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顾勇成连最后一丝和颜悦色的面容也赖得伪装，伸手指着她骂喊：“行，你们不给我是吧，老子自己有的是办法。”
“嘭”地一声，顾勇成摔门离去。
顾漾紧绷的肩头瞬间松懈下来，身后的李丽娟不知何时已潸然泪下，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始终不敢回头。
顾洋手足无措坐在沙发上，小孩儿表情浑浑噩噩，像是在为自己说开班会的事自责。
“姐，妈，我…我真不用……，我会和老师说…的……”
小孩儿好半天开口，泣不成声。
李丽娟吸着鼻子摸了把脸，含着泪笑：“洋洋不哭，妈妈明天一定准时陪你开家长会。”
“妈，要不我去吧。”她蹲到李丽娟面前道。
近距离看李丽娟，顾漾只觉得她又憔悴了不少，残存的泪水堆积在一起，沿着眼角的褶皱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