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影子是不会说话的，但它可以做些什么，这是由它诞生的孩子，它理所当然掌控他。

那些家伙实在是吵闹又愚蠢，明明拥有着与它相同的力量，却自甘堕落，给自己束缚上枷锁。黑暗的影子涌动着，发出无人在意的电流声。

像老旧的空调外机有朝一日运作起来叮当作响，马上就快要报废的样子。

在某个地方被欺压无视的日子过久了，久违的感受到拥有充沛力量的感觉，真让它想额外赠予一些礼物。比如一点点添油加醋的事实，它轻慢的认为，它的孩子理应相信它所展现的真相。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全心全意守护着的东西。欺骗你、隐瞒你、利用你……我的孩子，你应该变得残酷起来。

……今天的梦境尤为得多。

埋藏封印的记忆似乎是短暂的沉眠了，又被什么东西唤醒。萨菲罗斯感到头痛，他厌恶这种精神不受控制的感觉。

谁拥有了主场优势，谁就可以设下更多的陷阱。

面具们不会将随手扔下的封印当做一回事，黑色的毒蛇奋力撬开一个缝隙即为胜利。萨菲罗斯接受到的那种精神阵痛更强烈了，眼前的景象就好像外出任务时在偏远地带断联的手机信号。

尘封的记忆与所处的真实交织闪现，等到精神熟悉了这种持续连绵的痛觉，萨菲罗斯站直身体，尽力控制住理智的清醒。神罗的战士培养并不包括磨念不屈的意志，统治者只看重他能够驱使的武力阈值，手下的士兵对上层来说变得冷漠容易洗脑大概会是更好的选择。

冠有英雄之名的萨菲罗斯或许不算在其中，就像这个冠冕堂皇的称号一样。

但那些人会将他评估为价值最高的保值品，时不时把名为“萨菲罗斯”的财富拿出来擦拭一下，拉到公众面前转一圈，以实现他们在舆论或者宣传上的目的。

镁光灯和繁琐的没意义的规则经常出现在这一流程中，能够物理性照瞎肉眼的强光被要求萨菲罗斯直视，不可以眨眼。反复地在模拟训练室里进行实战，使用那些被安排好的优美华丽的招式，一遍又一遍，测试飘起的衣摆和长发停留在最好的弧度。

这些仅仅是为了完整的拍摄下那双妖异美丽的绿瞳，以及银白色的长发，因为这是英雄的象征。

萨菲罗斯讨厌英雄这个称号。

思绪不自觉飘飞出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这也是某些东西的影响吗，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神，去想到其他的事。

眼前的画面还在机械地播放，无法让他提起一丝兴致。萨菲罗斯有些意兴阑珊道。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精神似乎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间，这是“它”的所思所感？萨菲罗斯漠然地想，他可能又有了一个跟妹妹相同的地方了。

那个东西好像被他说的话惹怒了，因为那些单一的景象变了，显现出来一个黑发的少女，一个被长刀穿透心脏的少女。

鲜血滴在了萨菲罗斯的刀上。

“而且……最好不要试图挑起我的怒气。”萨菲罗斯握紧了手，将正宗抽出，少女的身影随之消散。他不为所动看着这一幕，此刻竟然有些想笑。

真让人意外，黑暗里不敢探出头的东西，也会懂得抓住人内心最看重的来刺激他吗?

太弱了……萨菲罗斯回忆起被解封的记忆里，那个古怪的声音说的话。

大概说的不仅仅是他，就连他身体里不知来源的怪物，也比少女弱得多。

编造的景象也太过粗糙，远不如记忆里那个声音为他精心准备的“盛宴”。

“哥哥……”

她在叫他了，萨菲罗斯听见了柔软的呼唤，他的意志对自己下达了命令。

醒来，去见她。

米德加的早晨不存在野外才有的虫鸣露水，自然的元素在这个人工空岛上几乎寻找不到，只有智能播放的起床铃声被设置成了清脆好听的鸟叫。

醒来在自己的房子里听到了鸟叫声是什么感觉，萨菲罗斯有些理解到了，他看着少女手忙脚乱爬过去摁掉叽叽喳喳的闹铃，不禁微笑起来。

“是我昨天在手机上弄的……吵到哥哥了？”阿舍尔挽了一下耳边杂乱的发，可以看得出来她昨晚的睡眠质量非常好，白皙脸颊上都透着一些朝气的色泽。

“嗯。没有……这样很好。”

今天是周末，神罗的周末，很多部门不存在休假，会被无穷无尽的调休加班占据。不过萨菲罗斯认为，他今天可以休假，拥有一个不被打扰的周末。

所以男人伸出了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她重新带倒躺下在自己的身边。

“今天周末，我不用上班，阿舍尔也是。”萨菲罗斯从少女的身后拥住她，微微慵懒的语调低沉好听。

“可以继续睡一个懒觉……或者，就这样聊聊天？”

现在是七点半，正常上班族起床准备新一天的打工日程的时间，他们依旧安然舒适地躺在床上，甚至可以听见隔壁不知道是谁关门离开的轻响。

等待周边的邻居们纷纷离开这栋建筑，环境再次陷入了类似深夜的静谧，阿舍尔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屏气，仿佛什么在公共场合下干着偷偷摸摸事情的胆小鬼。

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低低笑声，阿舍尔咬牙，拧了一下他的手臂。

好硬，好痛。

硬的是顽石一般的肌肉，痛的是她自己的手指，

这是什么吃力不讨好自损八百伤敌为零的傻事……她面无表情的想，被自己突然蠢到了。

今天的阿舍尔穿的是白裙。

不知道她的衣柜里放了多少黑色白色的同样版式的裙子……萨菲罗斯注意到阿舍尔的微小变化，总结了一下通过观察出的结论：白裙的她喜欢不带任何装饰，黑裙的她喜欢一些简单不失精致的小饰品，共同点是都喜欢植物，喜欢安静，嗯，或许还有喜欢被他抱起来。

好像被最后一个得出的结论愉悦到了，萨菲罗斯轻轻挑起唇角，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微笑着。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愉悦是一种再轻易不过的情绪。那些快乐就如那些有着细密气泡的碳酸饮料，萨菲罗斯曾经看到过底下很多2nd和3rd战士喜欢那些可以腐蚀牙齿的液体，他们称那些气泡在口腔里炸开，是一种很快乐的感觉。

他尝试过，并不喜欢，也感受不到那种快乐。

但像现在这样，决定花费掉一整天，理由则是为了和阿舍尔聊天。这种聊天也不需要什么目的，不需要什么计划，只是单纯的因为无所事事所以打发时间的聊天，那种曾经感受不到的快乐就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像那些各种各样绿色白色黑色的碳酸气泡，在情绪的最顶端热闹地炸开。

“……去看了一下任务……啊，就是那些提供给市民的服务，是任务吗？奇怪的叫法……”

絮絮叨叨的念念有词，白裙的少女在萨菲罗斯身前，话会意外的变得很多，就连神罗大厅里旋转向上的楼梯边放着的盆栽，缺了多少叶子，长得不怎么有精气神都如同竹筒倒豆子说几遍。

“觉得做任务开心么？”

她摇头，忿忿不平的鼓起脸，指责他提前下达指令。

“他们看到我就道歉，说我不能接。”

他低笑道歉，说对不起，提出原因的可能性，一副好声好气解释的兄长模样。

“不过确实不是我下达的……或许是神罗怕你受伤？”

她哼一声，又说起来其他的事。

一个平和、普通、温柔的上午。萨菲罗斯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一句话，如果崭新一天的开始就是愉快的，那么接下来的一整天也会拥有快乐。

他已经拥抱住他的快乐了。

午餐是叫的公寓外卖。

也不算是外卖。虽然米德加确实有外卖产业这一行，大部分专供圆盘上方人士，配送点聚集于居住区，但那些零散的外卖服务还没那个资格送到神罗内部1st的住宿区。

两人份的食物是由楼下公寓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提上来的，份量并不轻。阿舍尔撑着下巴，远远地看见门口被银发的英雄道谢后，离开的步伐走路都是飘着的女性工作人员。

“如果这里的地址被外面的人知道，哥哥的房间会不会经常出现那种……钻在被窝里，藏在衣柜里，躲在床下偷看的狂热粉丝？”

“神罗管理特种兵宿舍的规章还没有那么放松……而且，你说的最后一种可能，已经是可以通报让治安维持部门的人抓起来的程度了。”

低沉的嗓音在说到“抓起来”时的笑言，都会显得优雅好听。

“好了。”萨菲罗斯将外卖包装撕开，摆好碗筷，走过来抱起了阿舍尔，熟练的动作不给拒绝的机会。

“吃饭了。”

菜色是阿舍尔一个人选的，问过萨菲罗斯，这个人说没有忌口，也没有喜欢的食物。

感谢米德加的科技发展吧，避免了她今天很有可能没饭吃的悲惨境地。

整个房间里能吃的只有军粮和压缩饼干，还有营养液。阿舍尔不承认这些是饭。

“虽然想说感谢科技，但是因为不知道这种科技归不归科学部管，所以就不感谢科学部了。”

对于科学部有宝条那种部长，阿舍尔很小气，口头感谢都不想给，任性提前排除了科学部。

“应该不是。”萨菲罗斯回忆：“民生科技方面，所属大概是都市开发部门。”

“那是什么部门？听起来米德加市长在这个部门？”

“市长……”萨菲罗斯顿住，罕见地思索了一会儿，摇头：“我没见过市长。”

“真奇怪……我在神罗部门介绍好像看见过市长这个职位。”阿舍尔拿筷子戳着米饭，试图悄悄在某人不注意的时候扔掉碗里的彩椒，被一声轻咳阻拦住。

“彩椒不辣……”萨菲罗斯怎么可能看不见，她的动作简直光明正大，偷摸摸地像小蚂蚁运粮。

有点可爱。

“好嘛。”

挑食并不是好习惯……萨菲罗斯又在和妹妹相处的时候遇到了新的问题，他对解决这些可爱又新奇的小事很热衷。和阿舍尔在一起的生活也并不像他曾经构思过的那样，少年时的萨菲罗斯会在沉睡的妹妹床边描绘未来的可能性，会暗中畅想身边有她陪伴的日子，他会不会每天都很快乐。

很久之前，那是好几年前了，清醒状态的阿舍尔每一次和他交流沟通的时间都太短暂，仅有的少少两次甚至不够填满一整天的24小时。每一次伴随着她的苏醒，总会有为他的付出，然后又再次因为代价沉睡。

反复地，让他拥有过，再让他失去。

弱……？那么他会变强，变得更强。

“那都市开发部门又是做什么的？”

乖乖吃下彩椒的阿舍尔意外的感觉味道没有那么不能接受，她拿起一边的苹果汁喝了一口，觉得饮料也还不错，看了眼标签——白色巴诺拉苹果汁。

“负责管理米德加周围的魔晄炉，以及米德加的整体建筑设施……这些。”萨菲罗斯搜寻记忆里的神罗部门介绍，大致简略了一些给少女讲解道。

“不过，这个部门的部长还算是个好人。”

“嗯？被哥哥记住的还能称得上是好人的可不一样喔？”

都市开发部的部长……名字应该是叫里维。萨菲罗斯想起一些有关于这位与神罗上层格格不入的部长的事，中肯评价了一句。

“通俗意义上的好人……神罗上层少有的良心尚存的人。”

“哦。”阿舍尔对好人不怎么感兴趣，她注意起萨菲罗斯话里的另外一个关注点。

“意思是神罗上层几乎全是坏人咯？”

很直白的询问啊，白裙的阿舍尔似乎多了一条不拐弯直言直说的属性。萨菲罗斯默默将这条发现记入了妹妹观察日记里，颔首含蓄的应话。

“大概。”

其实也不怎么含蓄。

这一章的老萨写得我很喜欢。

拥有着亲人的萨菲罗斯可能就是这样的吧……他会是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