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荡很有成效。”

锁海站在陷阱边朝下看。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满意，因为群青的扫荡，这几天魔物数量锐减，受伤报告也归零了好几天，让他终于能分出点精力来解决那些积压的病人。

然而当他注意到群青发灰的脸色时，却转而有些担心起来，“你几天没睡觉了？趁现在情况缓解，还是快多休息吧。”

“没事，距离最高纪录还差得远。”

自从云栎受伤后，出于愧疚，群青暂停了追查阿尔法，改为重点驱赶曳行类。

“阿卡迪亚经常让员工加班？”锁海好奇地问道。

群青眼神变得阴郁，似乎有些不太好的回忆，“那倒没有，只是在晚上更有写报告的灵感。”

“原来如此。”锁海弯下腰，继续更新起陷阱，“看来作为自雇人士，还是有别的好处的，比如没有那些难搞的上司之类。”

“与外界取得联系后，你也要去雷格宁戈神殿报道。”

“这个是自然，我现在已经有点开始紧张了。呃，倒是不是担心被惩罚之类，毕竟因为见过你后，我相信自己会得到公正。但是……毕竟那将会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同胞。听从外面来的游客说起过，他们大多不怎么好相处。”

“……”

群青对此不予置评，只是转过身投出光矛，将隐藏在草丛里伺机偷袭的魔兽杀死。

如果你知道我来此处的目的的话，恐怕不仅仅是担忧，而是会坚决反对我们的行为方式了，他心想。

正当走神，他眼前闪过一阵晕眩，差点摔倒，剩余的光息在他的手里艰难地颤动几秒，然后迅速熄灭。

锁海再次看出了异样，“你真的需要点休息，对了，云栎已经痊愈了，干脆请他来帮忙吧！”

“不行。”

群青条件反射般否决，语气强硬。

过了一秒，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缓下些解释，“他战斗力不太行，脑子也不行，而且还喜欢乱来，在这种事情上靠不太住，很容易反而把事情弄得更严重。”

“还真是……不怎么客气的评价啊。”

锁海有些困惑，因为他至今记得祷天祭礼上的那一幕：云栎和厌光种对峙，并且成功将对方逼退，于是就简单描述给了群青。

“那大概只是因为我把地下的本体击败了，所以逃走了吧。”

锁海之前就提起这件事，所以群青并不意外，此刻更是似有几分无奈，“你可能不知道他喜欢乱来到什么地步。”

“几年前吧，那家伙为了一颗火龙眼球跑到黑市，结果和大约二十个□□成员起了冲突，招惹一大波麻烦……根据规定，他在守垩原没有任何行动执照，不能对人族使用范围或者远程型的法术，再加上他会的法术不多，所以只能肉搏了。”

锁海微扬起眉，“竟然有这种事，他似乎……并不像是那么任意妄为的轻率之人。”

“呵呵。”群青干笑一声，“你对那家伙的离谱一无所知。”

其实群青没说全，那个火龙眼球是某个委托相关的重要物品，他苦寻了很久都没找到。云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本想着第一时间联系他却失败了，因为他当时在参加年度处理人会议。

为了防止眼球在黑市再次失去踪迹，云栎便一拍脑袋，决定独自前去。

之后对方把眼球拿给他的时候，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类似于“那些人不识货，所以就随随便便卖给我了。”

群青当时接受了这个说辞，倒也没多想。

一直到几个月后，他无意中才得知：云栎其实与同样想要那颗眼球的帮派起了口角，然后引发成了暴力冲突，虽然靠着种族优势勉强占了上风逃脱，但还是被砸得脑振荡，在医院里缝了好几针，头晕目眩了好几个星期。

他极度震惊，并且开始由衷地感觉到后怕，从此很少再向云栎抱怨和提及委托内容，还弄来了石书给对方随时联系自己，生怕那个家伙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出事。

那时他只是觉得云栎只是比较热心，却粗心笨拙，没有计划性，未能察觉到隐藏的危险。

只是现在，因为前几天的事，他似乎察觉到了新的真相。

复杂的情绪再次在他心中蔓延。

有感激，有担忧，也有别的。

“所以……你明白了吧？”群青回过神，叮嘱锁海道，“这件事他不喜欢提，别去问他。”

他没和云栎谈论过那件事，以后也不打算谈，而且云栎也不知道他已经知道真相，因为对方在某些方面还挺注重隐私的，而且还有奇奇怪怪的自尊心。

如果被他戳破真相，那可能云栎就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尴尬了，可能会暗地里生很长一段时间闷气。

不过话说话来，群青之所以对云栎做出那么不客气的评价，倒不是真的不相信对方，而是他还不能算太相信锁海。

就算对方不是垂天院的人，也不意味着他们是朋友，因此群青并不想太过暴露自己所在意的对象——即使这一点，在过去几天里已经不言而喻。

这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在心理上，想要和云栎划出某种界限的缘故。

当然，锁海不知道群青的这一系列心理活动，只是觉得对方似乎是在和云栎闹变扭，毕竟在之前，群青对云栎还一直都还挺耐心的。

“既然这样，那拜托他在镇里？反正有些人需要医疗或者护卫之类的。”她说。

“这些我没意见，你自己问他去。”

正在这时，群青随身携带的石板突然亮了一下。

锁海记得那是用于一对一实时传递信息的星器，另一端应该在云栎手里，“怎么了？他为什么突然给你发信息？”

群青看了之后，表情微微变了变。

“镇子里出事了。”

…

几十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小镇。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被一个链子锁在病床上，不断抽搐与嘶吼的壮汉。

他的肤色显现出苍白与轻微的半透明凝胶感，并且摸上去湿润、冰冷又黏腻，感觉类似于青蛙之类的两栖动物，而且薄薄的表皮下还有显出黑色的血管凸起。

云栎站在一旁解释起来。

“有人发现他在镇子里游荡，到处袭击人，和疯了似的。所以我就把他抓起来捆住，结果发现发现他力气大得吓人，而且身上还有浓烈的魔息。”

“这是被魔兽血污染了。”群青迅速瞥了一眼。

“怎么会这样？”

从群青的语气中，锁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变得苍白，立刻弯下腰念起咒。因为紧张，他的嘴唇颤抖着，差点因为紧张而说错，但好在最终还是成功使对方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

“他名叫亚奇，主业是个猎户。”

“体内兽血浓度颇高，很难说是不小心蹭到的。”群青耸了耸肩，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因此流露出某种不近人情的平静，“我想他应该没有狩猎魔兽的爱好，又或者是工作之类的吧？”

“不太可能，前几天我和他们说过，最近如果在野外遇到曳行类，千万要避开。”

“那就奇怪了……我去他家看看。”

…

在去亚奇家的路上，群青听到脚步声，是有人在追他。

转身一看，是云栎。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没什么用，锁海那里的治疗自然帮不上忙，所以就来看看先生你这里。”云栎在原地喘了几口气，然后解释道。

刻意躲了云栎好几天，群青其实还是没做好面见对方的心理准备，下意识想打发回去。但他注意到对方的语气中流露着某种失落，所以到底是没说出口，“那你一起来吧。”

云栎这才眼睛一亮。

他们两人继续往目的地走着，在半途中，云栎有几次想要和群青搭话，但是却只得到后者简短的回答。

这样的次数多了，云栎似乎也察觉到对方没有任何的谈话意图，于是也渐渐闭上了嘴。

空气陷入了沉默，微弱尴尬在蔓延着。

老实说，群青并不是那种会在意气氛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却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一直到他们拐入了在亚奇家附近的街道时，空气中突然涌现极为强烈的魔息，他才如释重负。

这是个非常异常的现象，就算这里处于小镇边缘，也是在锁海的结界范围内，只要一有魔兽跨越界限，就会立刻会被发现。

除非，这只魔兽是被那个人带进来的。

“镇子里有人叛变？故意把魔兽引了进来？”云栎也意识到了相同的事。

群青虽然别有想法，却也没有否认，只是在屋子周围和院子里转了一圈。

最终，他确定了魔息的源头是院子里的长木桌，以及附近的土地和灌木。

这张木桌应该是平日里用作屠宰之用，就算被反复冲洗过很多次，依然能见到不少血迹，肉渣与脂肪存留在缝隙里，还招来了一大波苍蝇。

在星器所发出的蓝光的照耀下，它们原有的锈色上面进一步浮现出大量黑色的阴影。

“果然，他应该是捕猎到了被兽血污染的野兽。在处理的时候，那些污染就从猎物上传染到了人类身上。”

群青轻轻摸过桌子上的斑驳刀痕，指尖释放出光点，抵消着那从木板深处的黑气，“这几天我和锁海杀了很多魔物，它们的血到处乱流，也许……附近的动物都被影响了。”

“如果是被兽血影响的动物，应该很快就会变异吧？”云栎疑惑道，“这个猎人住在这里这么久，怎么会分辨不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呢？”

“也许，是它们进化了，找到了新方法接近村子。”

生物体因为个数变多，食物变少，感受到生存压力时，就会产生变化。也许是魔兽故意减弱了自身对动物的影响，让人类无法分辨出感染的动物，诱使人类把它带回家分食。

换而言之，它们改变策略，拥抱了死亡，以血肉来消弱小镇。

“但是先生你在杀死魔兽后，应该净化过的吧？怎么还会有魔血残余呢？”

“的确，这也是我奇怪的点……它们应该都已经烧成灰了。”群青思索片刻，没想出所以然，“晚点去森林里检查，但当务之急，是把此处封印。”

他们从神殿里拿来了需要用到的材料，前前后后忙了快一个多小时，才完成工作。

“先生，他既然是个猎户，应该平日里会靠打猎之类的换点钱吧？如果他把被肉卖给了别人，那么会不会有其余人也变成那副样子？”

群青也一直在考虑这个可能性，的确，很有必要检查一下其余人。

具体的范围很难说，因为小镇不仅仅只有一个猎户，几乎所有这几天食用过野兽的人都可能暴露。

不仅是阿尔法，如今这种群众被魔息影响的情况，也与「花枯事件」有些相似，群青心里想。

难道真的和灰烬之核……和那个家伙有关系？

群青想不出答案，只能将疑问暂时搁置，“那需要先从这些猎户开始查起了。”

考虑到锁海应该在纠集镇民准备结界，所以他们也不便打搅，直接去了市政厅寻求帮助。

只是他们没来得及，刚到那里时，小镇再次响了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