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毒气还是为让赫西尔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反应，直到回到家她都很沉默。

“我就不问‘你还好吗’这种废话了，”苏扶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愣神的样子有些无奈，“直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或者你现在需要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赫西尔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她摇摇头，“没事，我不需要什么，只是……你应该也看见了，关于人设的背景故事。”

“当然，我还感觉到她的情感了，在那之后，说句抽象点的话，我感觉我圆满了，”苏挑眉，她理解赫西尔那种感受，“她回归于我了。”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怎么样，只是我的故事有点沉重，”赫西尔深呼口气，金色的眼瞳中难得浮现出几分惧怕，“在我亲历它的时候，稻草人就站在我旁边，我听见他在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件事足够可笑，而且天啊，他甚至在怜悯我。”

“都过去了。”苏抱住她，语气坚定。

赫西尔缓缓闭上眼睛，她从这个怀抱里汲取了一会儿力量后，才轻轻推开苏，金丝眼镜反射出凌厉的光芒：“现在我告诉你，我的背景故事是什么。”

……

就跟赫西尔初次登场时的服装一样，她出生的时间只用四个字就可以引起无限幻想。

蒸汽朋克。

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蒸汽”的力量被发挥到了极致，结合高度发达的机械科技，以及难以言说的神秘魔法。

人们对它抱有极高的幻想，但只有出生在那里的人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乌托邦。

它有哪些美好，就有哪些糟粕。

白雾掩埋着贫苦的人，工人们转动螺丝，巨大的齿轮开始工作，使如同血液的财富，向中间的心脏汇入，却顾不上住在血管里的人。

即使在最繁华的地区也会有鲜血纵流，尸体伏于太阳之下，却无人敢上前一探究竟，在深夜时，月亮也会露出恐怖的笑容。

但这些和赫西尔没关系，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都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她只是一个炼金术师，她追求真理、敬畏知识、渴求智慧，那些明枪暗箭不会伤害到她，也不会伤害她的老师，另一位年迈却声名显赫的天才炼金术师，尼布拉·迈卡维。

赫西尔没有父母，她从小跟随着自己的老师学习长大，老师就是她的父亲，她的守护者。

“永远要心怀谦卑之心，永远要站在真实的一侧，”胡子花白的老人眼神依旧清明，他的笑容慈祥，温暖的手抚过赫西尔的头顶，“我们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法得知何为真理，但我们依旧不依不舍地追求它。”

“如果我们无法得知，为什么要追求？”年幼的女孩那时还尚是黑色眼瞳，她天真地询问着坐在木椅上的长辈。

“即使无法得知，我们也在追求的路上得到了无数的宝藏，赫西尔，有些事情永远也无法由一个人达成目标，但是我们可以为后面的人留下宝贵的经验，”似乎是看出了小女孩的心思，老人的眼神依旧柔和，“结果当然很重要，但不要因此错过路上的风景，珍惜生活中的每一分快乐，这是我长寿至今的秘诀。”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老师的教导对于那时年幼的赫西尔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复杂了，但老人那平静的心态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赫西尔。

实验失败就再来第二次，药剂调配失败就再次尝试，尽管有些事情只有一次机会，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论是“错了”还是“过了”，只要无法挽回就开始准备下一个机会。

尼布拉告诉赫西尔他从不是人们口中的“天才”，他只是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更有耐心，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天才”这个位置。

“真正的天才应该不会像我这样把药剂的配方都弄错吧？”他哈哈大笑，而已经逐渐长大的女孩只是对着幼稚的行为翻个白眼。

沉得住气，沉浸其中，是赫西尔从尼布拉身上学会的最宝贵的财富。

他们的日子总是那样平淡，平淡到赫西尔认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了，或许某一天老师去世之后，她也会像他一样去收一个学生，教导他，指引他，然后再平静地离开世界。

……然而生活毕竟不是能一直美好的事物。

至少对于赫西尔来说是这样。

在她忽视掉的地方，上层人们的斗争越发激烈，为权力、为财富、为他们的欲望，那场偶有硝烟的战争最终波及到了这片净土。

斗争中的其中一方找到尼布拉，希望他去帮助他们利用炼金术研制新型武器，这种新型武器的杀伤力巨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他们的敌人。

但睿智的老人却看见了另一方面。

如果这种武器研发成功，当战争爆发，无数平民将会因此丧命，他们的性命也许在上层人的眼里不值钱，但是尼布拉在乎。

所以他拒绝了。

那些人会做出什么，尼布拉再清楚不过，他想带着赫西尔离开这里，但是他晚了一步，等他再见到自己唯一的学生时，赫西尔已经失去了她的眼睛。

不只是视力，而是整个眼睛，尽管她还活着，也仅仅是还活着了。

“迈卡维先生，您应该知道这不是您能够选择的事情，”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倨傲地看着那个佝偻着背，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的老人，“我们有办法治好迈卡维小姐的眼睛，但您必须与我们合作。”

他们掌握着更多的秘术与知识，他们也一定是找到了方法，所以才敢说出这种话。

双眼浑浊的老人叹口气，屈服了。

在那之后，赫西尔就不太能见到她的老师了，她的眼睛确实被治好了，但并不是从前那双，那个治疗她的医生在治好她之后就癫笑着自杀了。

他们称呼它为“真理之瞳”。

就这双眼睛，以这样的形式被强加于自己身上，有怎么敢称呼其为“真理”！

赫西尔痛恨自己的眼睛，她无数次想将它再一次挖下来，但是老人阻止了她，他只是用手摸摸赫西尔的头，带着她最熟悉的温度。

那天，赫西尔抱着自己的老师哭了很久。

这双人造的眼睛本身由密咒和其它不属于人体的物质组成，它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却极少有人可以真正拥有它，它的前几任主人不是进了精神病院就是吞枪自杀，无一例外。

所以至今没有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拥有它。

而在拥有眼睛之后，赫西尔也看见了自己的老师“天才”的那一面。

在几乎数千次的研究后，他递给赫西尔一瓶金色的药剂，是跟她的眼睛一样的颜色，然后疲惫地对自己泪流满面的学生笑笑。

“它们很漂亮，赫西尔，”老人擦去她的泪水，语气是如从前一般的温和，“不要为它哭泣，不要为你哭泣，也不要为我哭泣，相信我，你会脱身离开的。”

那时的赫西尔没有察觉，尼布拉只说了她会脱身，但没有说他自己。

西装男人在听说赫西尔驯服了那双眼睛后非常震惊，他激动着威胁赫西尔加入他们，却得到了姑娘冷漠的反威胁。

“我完全可以自杀，先生，我是你们胁迫老师的唯一手段，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少女那双金色的眼睛满是愤恨与悲戚，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不是师父哀求我活着，你现在根本不可能见得到我。”

男人被她眼中滔天的火焰吓退了。

他甚至不敢再辩解一句。

自己和老师，就被这样的人控制着不能脱身吗？赫西尔觉得可笑又悲哀。

他们是囚徒，深陷于这个吃人的漩涡中无法逃脱，却又不甘于沉溺其中。

而最终，他们还要承担不属于他们的罪孽。

“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个炼金术师研制了那个害人的武器！”在做斗争中失败的人们断尾求生，将一切过错甩给了那个被强迫来的炼金术师，“我们也不知道它会有这么巨大的威力！”

不管是谁都可以牺牲，只要自己能够顺利逃走。

舆论与压迫，威胁与恐吓，尼布拉被推上了断头台。

真理与知识，沦为斗争的牺牲品。

平民厌恶这位无辜的炼金术师，贵族恨不得让他早点死好让一切结束，唯一希望他活下来的只有他那跪在地上哭泣的学生。

赫西尔还有光明的未来，她可以离开这里，改头换面，重新开始，所以老人担下了一切罪过。

“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向来思维清晰敏捷的赫西尔，崩溃到语无伦次，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刑场上年迈的老人看见了她，对着她慈祥地笑笑，说了一句话。

现场很吵闹，他说了什么赫西尔根本听不见，但是赫西尔看着他的口型，知道他在说：

“不要报仇，离开吧，我的孩子。”

这句话的意思不单单是离开现场，更是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在被西装男人带走之前，就已经研究出了尚未成熟的世界穿越技术，但这需要巨大的能量，那时的他们还没有找到可以提供能量的东西。

但是现在有了。

那个新型武器。

金色眼眸色炼金术师垂下眼帘，她对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了人们的欢呼声。

赫西尔咬着牙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她冷静地戴上眼镜，新的研究要开始了。

一小段时间就够了，她想到，只要一小段时间就够了。

一切都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

“砰！”

曾经让人们深陷灾难的新型武器再次被启动，但这次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杀戮。

而是为了离开。

赫西尔不明白她的老师为什么不允许她复仇，在她看来这里没有无辜的人，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

可他要她离开，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赫西尔愿意为他达成。

十五岁的赫西尔离开那个养育她十五年的世界，没有留恋，只有愤怒。

直到后来，她在多个世界间穿梭，经历了许多年的事情，赫西尔明白了。

沉浸于复仇的人，生活中就只有复仇，再也装不下其它美好。

而一旦复仇完成，生活也就失去了意义。

在她明白的那一刹那，睿智的老人的话语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珍惜生活中的每一分快乐，这是我长寿至今的秘诀。”

但或许她还没有完全释怀，赫西尔将目光投向下一个世界，那里的灯红酒绿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

等她完全释怀的时候，她会回去看看的。

那么恶人还应该被惩罚吗？炼金术师推推眼镜，冷静地想到。

她还没有完全明白，但她会努力的。

至少老师那种令她厌恶的死亡方法，会让她永远铭记，绝不忘怀。

昨天系统崩了！今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