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院的急诊手术室门口，赵一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她的神情有些慌乱，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赵一贝。

“姐——”她迎上前攥起赵一贝的手。

“妈怎么了？怎么回事？”

赵一可看了看赵一贝身后的男人，迟疑着说：“你昨天离家出走一晚上没回来，妈血压飙到180，早上起来就听她说头晕头晕，站都不敢站起来，说浑身一点劲没有，在家躺了一天，迷迷糊糊睡到八点多，惦记着我一天没吃饭非要给我做点吃的，谁知道一站起来整个人顺着床边就出溜下去了……”

“然后呢？有意识吗？是腿软的出溜还是——”

“昏迷，倒下去就没意识了，我赶紧去扒拉她的眼睛，感觉不太对劲，就赶紧打了120。”

“给爸打电话了吗？”

“打了，他说最快明天回来，让我联系医院一个高主任，说他会照应。”

“别是中风，阿姨长期高血压么？”赵寅深在身后突然打断。

赵一可摇摇头，表示应该没有，赵一贝其实也不太了解自己妈妈的身体状况，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基础病，因为没见她看过病也没见吃过药，毕竟还很年轻着呢。

现在纪云在里面还不知什么情况，赵一贝此时十分懊恼，如真像赵寅深所说，她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举动害纪云情绪波动太大然后高血压从而导致中风了，如果是中风，听说可大可小，小可影响生活，大可危及生命。

赵寅深在一旁看出了她的忧虑，说了句：“别多想，和你无关。”赵一贝瞬间眼睛泛光。

不说还好，一说更加自责了。怎么能不多想，又怎么和她无关呢？她早该知道她妈那个脾气的，之前就有过先例，有次她发完脾气坐在沙发上半天缓不过来，憋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像昨天那样她跑出去一晚上没回家，她肯定受不了的。

赵一贝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不敢想象如果母亲就此中风生活不能自理了或是什么，她和妹妹该怎么办，这时她的脑子里已经想不起自己一次次被打的情形了，什么恨啊怨啊的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可能这就是血缘。

她打开手机翻了翻求职信息，看来之前找好的兼职下周就要开始了，本来她打算艺考完再说的，想着下周纪云给一月份的生活费了她就可以先还林柠的钱，打工的事就可以先缓缓，可现在不得不提上日程。

目前确定的兼职一个是给个小婚纱店当助理打杂的，一个是寄拍，就是服装店寄给她衣服让她拍模特照，拍一次三百块，衣服还都送给她，这对她来说真的很划算了，甚至以后衣服钱都省了。赚钱的任务迫在眉急，她已经联系好了下周一放学后自己偷偷签个外出许可去婚纱店看看。

赵寅深把赵一贝这些看在眼里，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刚和赵一贝交换过手机号，此时偷偷打开了某支付平台，转了两万过去，然后盯着看赵一贝的手机没有任何银行的提示信息，心才放了下来。

夜里十二点多，高主任忙完自己科室的事过来打招呼，说手术费用他先垫付了，让两个晚辈不要操心，安心等爸爸回来。纪云的确是脑出血中风，手术还在进行中，说术后会转到icu观察，脱离危险后会转去特需病房，不过好消息是好在送来的及时，没有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赵一可一下哭了出来，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到“脑出血”“中风”“icu”，脑子里想到的全是最差的事情。赵一贝倒是异常冷静，有那么一刹那她已经开始认真想以后自己怎么养活自己和妹妹了。她是那种凡事都先做最坏打算的人，不太被情绪左右，只积极解决问题。

“你先回去吧，很晚了，谢谢你今天。”赵一贝对赵寅深说。“你方便把我妹送到我朋友家么？我在这守着就好。”她想让赵一可回去睡觉，又不敢让她一个人回家，想说送去林柠那凑合一晚。

“姐没事，我和你一起在这吧。”赵一可是个清醒的，她的安全意识比赵一贝强，平时纪云的教导她全都听进去了，让她此时半夜和一个陌生男的走是绝不可能的，虽然这个人可能是她姐的男朋友，那也不行。

赵寅深看出赵一可在顾虑什么，这孩子浑身透着机灵，一看就比普通十来岁的孩子机敏的多，也想的多。他对赵一贝说：“把你俩都送回去吧，中风手术没那么快，你也需要休息，明天一大早我再送你过来，要熬垮了等真需要你的时候也派不上用场不是？”

“可是——”“听话。”赵寅深打断她。

“姐！姐，爸回来了！”一旁的赵一可突然惊叫起来，她拿着手机给赵一贝看，说：“爸说提前结束任务，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但到了可能得半夜了吧。”

赵一贝还在愣神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她还没把手机号告诉爸妈。很奇怪从小到大她和爸爸的关系就隔着层什么似的，不亲不近不咸不淡，纪云总说是姑娘大了和爸爸也要避嫌，加之她本身性子也淡，也就很少往爸爸那凑。赵一可不一样，她从小就黏爸爸黏的不行，爸爸虽然忙也不怎么回来，但他们一直有联系，她有手机。

赵一可十岁就有手机了，对此纪云的说辞是，她不住校，每天走读接送需要联系，她也没让她用老人机，用的她爸之前的旧苹果。赵一贝倒也没什么嫉妒之情，她从不和别人计较，只是心里渴求纪云别苛待她自己就行，更何况那是她最爱的妹妹，全家疼爱也是应该的。

这个细节没逃过赵寅深的眼睛，这么大的事她爸跟一个未成年的妹妹说不跟她说？正当他疑惑时，赵一可拽拽她姐的衣袖：“我刚看你拿着新手机……你偷偷买智能机啦姐？”她说：“你放心我不说，就别告诉妈先，但要不要告诉爸呀？他很想你。”

赵一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偷偷买的手机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拿了出来，还好纪云不在，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纪云不在。

“也别跟爸说吧。”她不想节外生枝。“就先用你的手机联系着。”

赵寅深执意要留下陪着，赵一可已经困得不行，三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坐着强行说了会儿话保持清醒，凌晨两点钟，赵进军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三年前赵一可还是个三年级的小姑娘，如今长得都快比赵一贝高了，也一米七多。赵一贝倒是没太大变化，她看父亲有些沧桑了，毕竟风吹日晒的，黑了许多。

“爸。”赵一贝喊他。

赵进军两眼含泪，来不及寒暄，只顾问纪云情况：“你妈怎么样？还在手术？”

“还在手术。”

“怎么搞的？怎么会突然中风了？”

赵一可不敢多说话，赵一贝也闭口不提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只说了句：“高血压引起的。”

“高血压？”纪云没有高血压他是知道的。

“可能没休息好吧最近。”

赵进军沉着脸，事已至此，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说：“你俩回去睡吧，我在这等着，有事给我打电话。”然后这时他才注意到走廊的椅子上还坐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赵进军看了赵一贝一眼，不说话是父亲留给女儿的情面。他大概猜到了一些，看样子是赵一贝谈恋爱气着纪云了。

走之前赵进军又把赵一贝叫住，说要单独和她谈谈，她一个人和他来到楼梯间，心里没什么底，完全不知道爸爸要和她说些什么。

只见赵进军从兜里掏出个盒子，那是一个苹果最新款的手机，还没拆封。赵一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说：“你妈从小管你严，我只想让你知道一点，她绝对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很荒唐，但一点都不假，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你和可可身上，尽管她的一些做法你不认可。高三很关键，切莫被其他因素影响，虽然你妈明令禁止给你买手机，但我觉得你大了，有些东西该有的还是得有，手机是我前阵子就买好的，本想着今年过年再给你带回来，你明天去办个手机卡吧，然后把号码发我，这事先别告诉你妈了。”

赵一贝没说话，而是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贝贝！”赵进军在背后喊她。

“谢谢爸。”她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明早过来。”

赵一贝哽咽着从楼梯间跑出来，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赵寅深一路跟着她走到外面，在马路边她终于停下哭了起来。赵寅深顺势将赵一贝轻拥入怀，她在他怀里哭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忘了赵一可就在旁边看着。

“我姐她怎么了？”赵一可对着口型和赵寅深说，不敢出声。

赵寅深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随她发泄吧。

“你是她男朋友吗？”

突然的转移话题让赵寅深差点没读懂赵一可的这句唇语，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点点头悄悄说：“是啊。”

怀里的赵一贝感受到了动静，狐疑地抬起头，问：“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没什么。”赵寅深和赵一可异口同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