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月光下浦玉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许是过于直白的目光女人很快敛去了目光，一只手将卫烬身上的绳子再一次绑紧，生怕他是一时口快的说辞。
如今她孤身一人留在蓬莱，身旁没有个可以信任的人，举步维艰就连生存都是问题。
父皇将自己送往蓬莱，说白了就是将她亲手送往没有未来的路，帝王眼中她早已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棋局风云变幻，不变的是她必损的结局。
女人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苍白的唇瓣轻抿不知是太冷还是其它。
夜深人静，皇宫内只剩雪下的深，巡逻守卫的士兵一路走在雪地中留下一排脚印，远处亮起昏黄的灯火，从韬光居闪过，延续到尽头。
待到门外的侍卫巡过，“当然。”卫烬听出来她语底的严肃，他抬起头低声道，胸前的绳索被慢慢收紧，紧到他喘不上来气，男人这才发现浦玉那双十指纤细的手关节变得苍白。
一阵寒风拂面吹过女人的侧脸，她抬头对上卫烬并无玩笑的目光，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以身入局，除非他与自己任务一致，她的身份会给他最合理的庇护。
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
可他既然有能力混入使团，又在几次的搜查中顺利逃过搜查，这么轻易就答应她的要求，莫非他真的是景国派来监视蓬莱的探子？
浦玉愈发疑问，她不曾听王明朗信中提起过，会有探子随她一起入宫，而且还是卫将军的远亲。
卫烬的武功很高，又是卫付晓的亲戚，若是派往边关守得一方百姓，他日卫付晓提拔，想必大有作为，如今为何却出现在这里？
父皇这么安排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还是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卫烬知道从古至今和亲女子处境艰难，殿下为了景国牺牲自己，大义炳然实在是令人佩服，怎么会哄骗殿下？”
卫烬言辞凿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成功让她听了进去。听到他这般回答，浦玉的动作似有些松动，不解的目光移向他的脸颊，似乎那张普通又质朴的脸都愈发看得顺眼。
“石砳磊磊，绝无二心？”
感受到胸口那股压力越来越小，卫烬低头看向浦玉，女人的眸色闪烁着光芒，一双桃花眼睫毛轻颤，透过她的瞳孔卫烬看到她眼底倒映着的他，表情格外坚定。
既然他有意留在蓬莱，跟着浦玉确实是现下最稳妥的方法。
“誓死追随殿下……”
他再一次表露真心，恳切的目光望向浦玉，女人拉着绳子的手一点点松开，手掌因此多了几道红痕。
“……”
月光下女人斜靠在卫烬一旁的柱子上，表情审视平静望着他，似在想着什么。
浦玉并没有立刻放开他，她像一头野兽，平静的眸子多了几分犀利，将整间韬光居扫视了一遍。
“好，那你告诉我，大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韬光居乃是妃子旧居，除了庭院外的一处空地看着蹊跷，房间布局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与其他居室一样，浦玉将怀中地图拿出看了又看，地图上只将此地标明，却未有其他的标注。
既然都是一路人，当然要表忠心，卫烬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讲述来龙去脉，下一秒却见浦玉拿出一张与自己手中几乎一致的地图。
男人顿时变了表情，“殿下怎会有这个地图？”
“什么意思……”浦玉不解询问，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你也有？”
突然，窗外有鼓声沉重不合时宜地响起，在寂静的黑夜格外明显，浦玉抬头去看，却见声音来自韬光居后的那处道观，紧接着便是几声急促的声音穿梭在高墙。
“三更了……”
浦玉眉头紧锁，面上表情变得凝重。
天边月夜正浓，高悬的月皎洁又圣洁，一袭寒风从窗户透过，吹起她额角发丝拂过侧脸，她迅速将地图收起，下定决心后快步来到卫烬面前，“没时间了。”
“什么？”卫烬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下一秒女人便将他的衣领扯到自己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
“殿下？”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卫烬不禁愣住，低头便可嗅到她发丝的熏香。
男人红了耳根，却见浦玉一脸正经地模样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今日行事匆忙，恐怕不能留在这里太久。”
女人说完便收敛了目光，不等卫烬再说什么便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殿下要去哪里？”
身体的束缚褪去，卫烬又变回刚刚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见男人嘴角上扬，眼底翻涌起笑意就这样靠着柱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浦玉没有接话，一如初见时卫烬见她那般表情多了几分焦躁。
她给完颜修下的迷药顶不了太久，若是不能在他醒来前回去，恐怕今夜之事败露，她可不想第一次任务就搞砸。
她看向一旁被冷落却一声不吭的小孩儿，一把将他抱起塞进卫烬怀里。
“以你的能力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去处不是问题，不要让他提起今夜我来过这里，必要时可以用药，本宫还有事……”
卫烬本还在春风得意马蹄疾，突然怀里多了个孩子，只见小男孩儿穿着宽大的囚衣手里还死死拿着那个带着血的鞠球，小男孩一脸无辜地抱着球，与卫烬大眼瞪小眼，两人就这么被人安排了。
未等浦玉说完，卫烬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啊？等等！”
“怎么了？”浦玉皱眉，视线落在男人抓住她衣服的手，语气似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卫烬自觉冒犯，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许是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排带小孩儿，卫烬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害怕浦玉那几乎杀人的目光，“殿下，我不会带孩子。”
“不会带？”此刻浦玉看上去就像个丧尽天良的负心汉，而卫烬抱着孩子活像个被抛弃的活寡妇，可她却急着回去，丝毫不顾他们的死活。
“不会带……那就找个地方处理了。”
“啊？”
卫烬竟没想到浦玉温暖的嘴却说出这般冰冷的话，他抱着男孩儿的动作一愣，叶儿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气，拼命朝男人怀里钻去。
卫烬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却发现女人表情冰冷，丝毫没有是说笑的意思。
“殿下，你是在开玩笑吗？”
“本宫像是有心情陪你说笑吗？”
浦玉冷冷回答，目光扫过他怀中的男孩儿，叶儿将头埋进了卫烬的胸前，只漏出一双眼睛观察着，身体有些不自主地颤抖。
只见她走上前，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却突然笑的狂，像只毒蛇吐芯一般她将冻得冰冷的手摁在男孩儿的脸上。
下一秒，叶儿的身体剧烈颤抖，眼眶似有泪水夺眶而出。
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浦玉压低了声音俯下身道，“要乖乖的，不然毒哑你。”
“殿下！”
卫烬抱着叶儿连连后退，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不已，“殿下竟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不然呢？是要本宫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带回东宫？”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危险。
“我会将他安置好，不劳公主殿下操心了。”
卫烬打了个冷颤，急忙将叶儿朝自己怀里藏了藏，许是头一次见识到她的杀伐果断，男人表情似有犹豫，只见他低垂着眉，紧抿的唇瓣变得煞白。
月光下男人的表情被浦玉尽收眼底。
“……”
她这般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一个草芥人命的人，又如何会受到别人的尊敬与追随。
她轻轻转过头，脸上原本的狠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所谓的笑意。
“怎么？后悔答应誓死追随我了？”
男人诧异抬头，却见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女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瞳孔夹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却又在他看过来时转瞬即逝。
“没有。”卫烬默默低下头，语气有些闷闷道。
“本宫做事讲求一个"缘"字，既然你犹豫本宫便不好强求于你，这是你的选择。”
说罢，她便不等卫烬回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风雪趁虚而入，房间内掀起一股冷意。庭院内一棵油尽灯枯的老树上落满积雪，天边明月别枝，显得苍凉又孤寂。
浦玉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周身的寒冷更甚，鬓角的碎发被吹起，她抬头迎上那道霸道的劲风，月光下风雪扬起她的衣摆，一片晶莹完整的雪花落在鼻头，又在鼻尖化为点点雪水淌了下来。
她抬眼望向明月，颤动的睫毛下瞳孔蒙上一层阴霾。今日卫烬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她也不算无功而返……
衣袖下，女人将手中的地图攥近，表情变得阴冷沉重。
如今蓬莱内忧外患，城内恐潜伏着不少细作，若卫烬的身份真如她所想的那样，那其他国家必定早已将探子安置在皇宫各处。
这宫中黑暗之处又藏着多少双眼睛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地图之事也不可而知。
前路迷茫，她究竟又身在棋盘何处？
“明日完颜丹会在宫门安排一场比武，民间凡有勇有谋着皆可参加……”
浦玉在门口止步，纤细的手指死死扣住门框，半晌还是退了回来。
“什么？”卫烬不明所以，抬头却对上她的目光，浦玉表情多了几分局促别扭，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胜者入宫荣封八品，为王妃贴身侍卫，这个身份还算正经。”
“若你有意，明日辰时即可，无意便当本宫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