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回去了。”

“不回去了，刘叔，我要在这玩一段时间。”裴镜看着车窗外，一双眼里是星星点点的欣喜与盎然的兴致，指关节极其悠闲地敲击着车窗，似在回忆什么甜蜜的往事。

“都出来一个多月了。”

“那怎么了，我都二十一了，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哪有窝在家啃老的。”

“小镜，这不叫啃老，这是继承家业。”刘叔苦口婆心地劝着，想着这都要打拼自己岂不是要给这些可恶的资本家打八辈子的工。

“帮我跟我妈应付一下呗！”裴镜放软了语气，声音用婉转来形容也不为过，他知道刘叔最吃他这一套。

“我看你是看上前几天那小子了，刘叔我啊，老了，想当年追我老婆时也是风流倜傥。”

裴镜见他松口，当即就下了车。

他自打决定留下来就开始谋划着在哪买个小别墅，保持优雅风度是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在哪也不能疏忽了生活品质，最后决策的时候脑子里却浮现着夏燚那不合身的外套和买支几块钱的笔都要犹犹豫豫的样子，想必家庭条件不太好而且比较缺爱，别墅住着舒服但那么大的房子他肯定会寂寞，要想拿下男人，就要让他有家的感觉。于是裴镜破天荒地买了个二手房并安慰自己至少省去了装修的时间，买点什么艺术品装饰一下也是一样的，但是他的小宝贝这么迷人他可得快点拿下。

什么都准备好了，裴镜却发现自己连夏燚在哪上学住哪都不知道，直接发消息问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太主动，每个校门口都守一遍那得多久啊，思来想去晚上九点半准时守在那天的文具店门口，就不信他还能不买文具了。

但在那之前，美貌才是俘获男人的第一步，裴镜一直追求者不断，从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到浑身散发荷尔蒙的一米九宽肩窄腰魅力熟男都有，说什么喜欢他有意思的灵魂都是鬼扯，可不就是因为他生了副媚得拉丝的皮囊，关于这个他可太清楚了。就这样想着裴镜开着车转遍了连阳的服装店和各大商场，挑剔地选着下次见面的衣服，却看什么都觉得差点意思，男人穿衣服无非黑白灰，裴镜却偏爱多重花色叠加的款式，觉得别有番风流的味道，连阳不比天源，衣服都不够潮流，裴镜头疼地叹了口气，想是这样想，该拿的东西却是一点儿没落下。

洗发水，沐浴露，运动服，休闲卫衣，男士香水，他要让他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爽和淡淡的香气。尽管向来自认天生丽质，如今还是必须在穿衣镜前摆弄一两个小时才敢出门。

十一月的天总像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娇羞少女，日头上了一半，天才蒙蒙有些亮。

连阳的早操也总是雷打不动，跑个步累个半死还生怕体育课被占。夏燚随手将羽毛球背在身上，和宋一泽，张博两人勾肩搭背地往操场去，几个快成年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羽毛球烂了个差不多才坐下来歇歇，夏燚的眼睛下意识在操场上搜寻季延的身影，一闲下来见不到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站起来又像在纠结什么。

“燚哥啊，你想去就去呗，我跟一泽都习惯了。”张博拍拍夏燚的肩膀摇了摇头。

夏燚听这话立刻如获大释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是你还真去啊！”张博昂着头看夏燚跑去的身影，只是声音被远远落在了那人身后。

“我们再也不是最好的羁绊了，我说的。”宋一泽垂着头叹着气吐槽了一句。

季延除了夏燚几乎不认识谁，自己一个人坐在跑道边的路牙石上很自然地望向操场另一头的草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在发呆，目光终止处似是有什么黑洞般，死死吸着季延的眼睛让他盯着不放，直至有个能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人乍然出现在他身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搞得他浑身鸡皮疙瘩。

“你发什么呆呢？”夏燚打了个哈欠。

“少管。”夏燚这回也不和他拌嘴，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像是换了个人。

“你在看什么啊？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吗？”

“我不喜欢低着头。”季延这话着实让夏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低头还和发呆有关系呗？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坐，一个不知在想什么，一个不知该说什么。“夏燚，”季延突然喊了他一声。

“终于舍得理我了？”夏燚一手撑着腮帮子歪头看他。

季延依旧看着远处的操场，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好纠结。”

“怎么了，纠结什么啊？”

“我不想说。”

“那我陪你坐一会呗，多大点儿事，实在不行还有我呢。”夏燚长舒了一口气，试图化解尴尬。

多愁善感这个词用在一个男生身上似有些不太合适，可季延确实就是这样一个看着理性实则敏感又爱胡思乱想的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思绪四处蔓延。那年他上初一，青春期的小孩哪有不喜欢炫耀的，可他只有双穿了不合脚款式老套让人看不上的白球鞋，是四年级那年十块钱买的，他爸病重，他妈也不怎么管他，这鞋被他用洗衣粉泡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开胶开得要掉了的鞋底用两块钱的502粘了一遍又一遍，又硬又粗糙，透着廉价的橡胶味儿，一受热脚就被闷得很臭，他还记得那时每天最害怕的就是跑操和体育课。

这么多年过去，他做了很多兼职，买了几双算不得好的中规中矩的运动鞋，可他长大了，一些东西过了特定的时间段再去弥补总觉得毫无意义。曾经他以为长大了就好，偏偏又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老天似有意把他困在一个名为自卑的死局。

他就是这样的人，许多年来，咀嚼可怜的回忆早已成了他生活中的调味剂。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他也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脆弱，是不是自己无病呻吟，从不敢也不愿说与别人听。

夏燚突然拉了他一把，硬生生把季延从地上拽起来。

“哎喂，去走一会吧，给我坐得屁股疼死了。”话刚说完就扶了扶腰，自己先走了几步，时不时回头看他。

季延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快步跟了上去。

“外套怎么样，我洗得还算干净吧！”夏燚看得出季延心情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挖空了心思才想出这一句话。

“不脏，下次不要让别人碰我的东西。”

“好好好，你看那边有个猫在吃草，给它喂点东西吧。”夏燚手指着操场边上的景观树后面。

“看见了，还是别喂了，猫吃草可能是消化不太好。”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此时夏燚觉得季延像个百科全书。

“多看书，少说话。”

“切。”夏燚走到季延前面一点跟他置气，又忽然想起来什么退回来。

“许祎诺说期中结束有郊游，你去不去啊？”没等季延回答又急急忙忙地开口怂恿他，“一起去一起去呗！”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季延唯一的朋友，那也就是最好的朋友，自己理应多关照他。

“到时候再说。我给你的题你看了吗？”季延这话刚说完，夏燚就抿了抿嘴加快了走路的速度，试图和他拉开距离。真是的，就仗着自己成绩好，略施脑筋就让他沉默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