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一起回家吧。”季延看着来人,斟酌了一下说道。
夏燚一愣,自己听错了吗?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今晚,和我,一起回家。”
这人搞什么?这才刚开学就有人要和他搞一夜情?夏燚越想越觉得离谱。
他见这人分明斯文儒雅,一脸理科高材生的模样,以他的智商能做出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这小子八成是看上他了,又想自己生得这般风流韵致,倒也不怪他。
虽是个男人,但谁还没有欣赏美的权利,就是这人也太直白了点。思来想去终于语出惊人,
“我不喜欢男的,”说完还纠结一下这会不会很伤他的心啊,据说这种学习好的脸皮都比较薄。
季延不带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这人智商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夏燚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就你这脑子,难怪陈姨让我看着你回家,”季延拿起笔开始在纸上算来算去。
“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亏我还怕伤你心,合着你戏弄我玩呢!”
夏燚腾地一下火就上来了,什么斯文的理科高材生,见鬼去吧。
“自己不长脑子怪谁?”季延语气平淡得好似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是是,怪我,我就不该搭理你这人。
有这样当妈的吗?想一出是一出,什么都不和他商量。夏大小姐越想越气,一上午都不看季延一眼,也不睡了,别着头写自己的作业。
“老陶来了,别讲了”前排靠窗的那人用力地低声努着嘴朝周围说。
老陶进班,自我介绍了一番。
老陶名叫陶亮,高三创新班班主任,教物理。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节平平无奇的开学班会课时,他突然一顿,笑嘻嘻地说,
“开学第一天,给大家上个硬菜,课代表发一下,”许祎诺同情地看了班上一眼传了下去,她从高一就跟着老陶上,知道老陶有个奇怪的习惯,点名从来不点课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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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磁场周期性变化
原本还有些闹哄哄的班级瞬间静了下来,低着头沉着脸,等着是哪个倒霉蛋被抽上去板书。
老陶目光巡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季延身上。
“季延,你来吧,”连阳中学几乎每个老师都听说过他。
季延微微颔首,盖上笔盖,干脆利落地走向讲台,粒子运动的轨迹在他眼里似无所遁形,白色粉笔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妙不可言,或者说,笔下生花。
那人在一阵阵恍然大悟声中往回走,银色半框眼镜下是双沉静得似睡了千万年的潭水般的琥珀色眼眸,夏燚看得有些出了神。
虽说有点儿欠吧,但还是先受着吧,指不定以后还得找他借作业教题什么 ,夏燚这样想着,觉着自己好像有点抱大腿的嫌疑。
老陶四十多岁,除了喝酒外最大的一点儿小爱好就是没事装一把,赶赶小年轻的潮流。“看看季延同学的解题思路,整体非常完美,你品,你细品,你再品,看看对你有没有什么启发,没什么好讲的,就这个套路,多总结。”台下一片苦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题和自己无关心里都清楚得很。
刚开学大家都格外拘谨,几个之前认识的凑在一起说说话,再有就是像陈旭遥这样的,课间没什么事儿就喜欢靠着墙一手刷题一手扶着腿,嘴里漫不经心地哼首歌的,好像天塌下来都这副吊儿郎当样。字迹潦草,座位常年凌乱,体型瘦高,银白眼镜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我叫许祎诺,你叫什么啊?”
“陈旭遥。”
“好,陈旭遥同学,这位置你真的能坐得住吗?”
“挺舒服的。”
“谁问你了,我意思是让你把这理好!”这人什么理解能力,怎么上的高中。
“没用,迟早要乱,”说完又开始盯着他那堆卷子。
“乱了就再理啊!”许祎诺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没意思,浪费时间,我不做无用功。”
“好好好,您是来学习的,我看不下去,我走。”
许祎诺头都不转一下,生生把桌子和他拉开了距离。她最是受不了周围有脏东西,按她的话来说,“脏东西使人暴躁”。
改变不了环境,大不了就换。
夜色渐浓,灯火万家,自行车,微风,小吃摊,似乎都在晚修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有了生命,等待十七八岁的少年们三三两两,一路欢笑。
“季延,跟上了!”夏燚想起早上的事,报复性地脚下生风般一蹬跑出几米远……
只是见季延许久不追来顿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没意思,骑车都放慢了速度。
夜里十二点,季延照例准备做套卷子,旁边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这样没什么社交的人,不用想也知道谁打来的。
季延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拿起手机。却不等对面的人说什么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奖学金发下来我会自己交学费,不用你的钱,我嫌脏。”
对面人强装出哭腔,语气带着虚伪廉价的忏悔。
“小延,妈对不起你,妈也感觉很愧疚,但是……哪有妈妈不爱自己孩子的,一看见你弟弟我就想起你自小就受了不少苦,总想把欠你的都弥补给你弟弟,妈也是没办法,不要恨妈可以吗小延?”
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叹息声,但很快就被一阵孩童的玩闹声掩盖。
他季延是他妈死了吗?能轮到他?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那他季延又算什么?
一家三口生活幸福和睦,偶尔给他打个电话了解一下他这个弃子日子过得有多凄苦,定然是极有趣的吧。
季延攥紧了的手抖了又抖,终于将手机一把甩到床上,嘴角讽刺地勾起一个微笑,声音很轻,却像要把十八年的心酸硬生生从骨血中剥离,寒气彻骨。
“你就当我是死了吧,我没你这个妈。”
或许她真的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可他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
他季延就是天生的孤儿,就该没人爱,他早就接受了。
季延瘫倒在地上,盯着天花板,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