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墨真的觉得戚绥很好。
比很多人都要好。
这是一种客观上的好,绝对不是因为什么他个人的私心。
那些网络上的传言,贺兰墨很早就知道,却根本不相信。
他知道流言有多可怕,无体无形,却可以如同刀剑一样伤人。
他觉得,真正懂得戚绥的人,才不会偏信那些网络传言,而是会选择用眼睛去看,去观察,去询问。
毕竟,网络是虚假的,可戚绥是真实的呀!
被别人这么说,戚绥一定很难过。
只要那些人愿意多了解戚绥一点,就可以知道他绝对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
贺兰墨的想法有一定道理,但他一个人却反驳不了十倍之多的流言。
事情并没有发酵太久,就被人紧急按下暂停。
学校论坛陷入死寂,并且死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后来,贺兰墨听说有一个同级生进了局子,他不是很在意,就没再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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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院。
戚绥坐在张水水的办公室里,认真挑选着要发出去的照片。
作为办公室主人的张校医冷冷哼了一声,那声音透露出几分不爽,张水水摆弄着茶具,一遍又一遍的冲着白水。
戚绥毫不在意张水水的阴阳怪气,反而问起来,“你知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转世成人?”
张水水没什么精神,臊眉耷眼瞥了戚绥一眼,反问“你都不知道,我会知道吗?”
“我找到他的时间比你还要晚!”
“戚绥,不管怎样,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的缘分,在一千年前已经结束了,彼此放过不好吗?”
作为同样拥有曾经记忆的载体,张水水对于执着的戚绥很不赞同。
又在试图劝说戚绥放弃。
戚绥的反应则是像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然后,他的表情平静地有些古怪。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戚绥不认为一个外人有资格对他的言行举止指手划脚,何况张水水一介罪仙,如果不是被贺兰墨收留,早就已经消散成尘了。
贺兰墨总是喜欢可怜别人,戚绥却不是这样的妖。
所谓天生灵气道法自然,一个修行都做不到的罪仙,依靠别人的垂怜苟活,到底为什么还有面目对着他堂堂戚绥口出狂言?
如果不是张水水还保留着关于贺兰墨的记忆的话,那么他对戚绥来说就一点价值都没有。
戚绥从手机上挑了一张贺兰墨的照片,设置成手机壁纸。
其实,这辈子,并不是他主动去找贺兰墨,虽然他有他的计划,可在他还没有行动的时侯,他们就已经相遇。
这让戚绥不得不去想,莫非真有一根看不见的红线,在牵引着他们两个?
戚绥的沉默换来张水水的烦躁。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张水水想,难道戚绥早已经知道让贺兰墨恢复记忆的方法,只是不张扬,所以自己才不知道?
张水水深知戚绥绝对不像表面上这样,又或者说,不仅仅是表面这样。
数千年来,凡是妖怪,就很难拥有这样的温柔秉性,更别提某位家学渊源的名门公子了。
戚绥是聪明狡猾的狐妖,道行深不可测,又出身名门,张水水不敢利用戚绥,只能和戚绥做交易。
可哪怕是做交易,也是戚绥看在贺兰墨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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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开始怀疑你了?”
张水水问。
“还没有。
不过,应该是快了。”
戚绥的语气十分肯定。
在戚绥心里,贺兰墨就是这么一个敏锐,容易发现问题的人。
迷惑贺兰墨只是一时。
“你家少爷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
张水水不知道戚绥在臭美个什么劲?
张水水就最讨厌戚绥总是以贺兰墨的故人这个身份自居。
尤其是贺兰墨曾经那么在意着他。
张水水知道,目前自己的处境十分尴尬,急需出去躲一躲,他可不愿意做少爷和戚绥这两个人的红娘,也不能再棒打什么鸳鸯。
而且,他身为罪人的天罚又要到了。
每当天罚降临的时候,他就绝对不能留在灵气稀薄的人间,可少爷的家他现在又没有能力回去。
于是,张水水说,“明天我要出差,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你要出差?”
戚绥不置可否。
他知道,很难让张水水明白狐狸复杂的心思。
无需太过在意。
只要张水水不妨碍到自己,就无所谓。
张水水一但离开,整座胡宁山城都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了。
胡宁,这座小城一千年来都几乎是他的香火地,那红墙碧瓦的庙宇中的狐狸神像,正是戚绥本狐。
现如今,像他这样在人间活跃的大妖实在不多,物以稀为贵,他可是很烦恼呢。
“等你回来,”戚绥说,“说不定发现,整个世界都将翻天覆地。”
命运啊,命运。
命运的玩笑会随时随地对可怜人加以痛苦,直到你绝望。
很多人以为像戚绥这样可与神灵比肩的妖就会万事如意,但其实却不然。
他真正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
戚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眉目森然。
他左右晃头,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会患得患失起来。
但好在,贺兰墨和他的关系,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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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出差了,可以出来见见吗?”
张水水还是决定和贺兰墨见一面。
“你……和我?”
贺兰墨感到很奇怪,但他没有拒绝,
记得上次这位校医就好心帮过自己,之后又加了联系方式,互相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位张校医也比他大不了几岁,还很年轻。
最后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的某网红甜品店坐了下来。
甜品店主打传统精致风,店面虽小却很有人气。
见面后,张水水变得健谈了很多。
现在已经入秋,道路两旁的泡桐叶子时不时就掉下来。
张水水喝了口茶,很是沉稳。
“张校医。”
“叫我小水就行,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不了,还是张校医吧。”
“我一直很奇怪,你对我好像过于关心了?
难道说,我们从前就认识?”
真是敏锐。
“那倒不是。”
张水水早就准备了理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那是因为我这个人一直比较迷信,在我眼里,人跟人是不同的,
贺兰同学是一个幸运的人,你的运气总是特别好,而且我能感觉到,你的命格比别人贵重,和你交往,可以蹭到你的运气,我是看中了这些好处,才这么关心你的。”
“你这么说,我可真是意外。”
“你把我的运气蹭走了,我会变倒霉吗?”
“贺兰同学,你不会变倒霉的,你是一个幸运的人,十几年来都是这样,不会因为我蹭的几分就改变,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世界可就乱套了。”
这理论很清奇,不得不说,上了班的人果然是不同凡响。
贺兰墨点头赞许,瞧瞧这信口开河的本事。
玩笑过后。
张水水严肃开口,
“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主要是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我要出差,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半年,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要注意安全。”
贺兰墨面露不解,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能有什么需要着重“注意安全”的吗?
张校医这些话未免太奇怪了!
见贺兰墨面色轻松,张水水不禁替他着急,在心里大声咆哮起来:
你说呢?你不知道你惹了一个什么东西吗?他就是成仙飞升了也不会放过你,你现在根本搞不明白这件事的急迫性,你现在像个‘地灵’一样笨,你变笨了!我说了你也不明白!
非要等……非要等到无可挽回,那一切都晚了!
张水水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起来,他的额发掩住了满眼阴郁。
怎样才能让贺兰墨离戚绥远点?
一千年前,两个有情的人没有在一起,那一千年后,不是更加难缠吗?
多情生怨,有怨则事事不平,他曾经治过那么多痴男怨女,治好病后也是沉沉晕晕,再也不回不到当初。
他不清楚当初少爷怎么敢招惹九尾一族的人,但少爷肯定有少爷的道理。
张水水的声音低沉颓唐,像是发锈的风琴管。
“那个,我听说了。
你和戚绥走得很近,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他很好。”
张水水有些急切。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好像觉得魂被吸走了,控制不了,呼吸艰难,情绪起伏强烈?”
“没有。”
“真没有?”
“绝对没有!张校医!我记得你不是心理健康部门的吧!”
“我就问问,没有就好!继续保持!”
“张校医,我觉得从刚才开始,你说话就有点颠三倒四的,你今天是怎么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
注视着贺兰墨毫不作伪的关切,张水水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无力,像一只野兽将要从胸膛跳出。
他往后一躺,表情似笑非笑。
胡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吗?你不懂啊你不明白!迫在眉睫了,我都呼吸困难了!
会有事的是你!
张水水脸上表情几番变幻,可谓精彩至极。
可以说,哪怕许多年前他逃脱天罚东躲西藏的时候,张水水都没有现在这么无计可施。
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传达不出来。
他不明白,他引以为傲的义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人类?
那个敏锐多思,让他充满安全感的少爷去哪了?
现在的贺兰墨真是性情大变,几乎都让他认不出来。
“张校医,为什么这么着急,你都出汗了……”
“呵……呵呵……”
“我不会出什么事,相信我,好吗?”贺兰墨肯定的说。
相信?
张水水真的陌生起来,这是少爷不会对他说的话。
果然天要亡之!
九尾一族的情债没有人躲的过!
“我没事了。”张水水收起表情。
都是那该死的天道和戚绥!
“戚绥……”
贺兰墨的声音里充满惊喜。
戚绥摘下墨镜,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两人身边。
戚绥像是偶然和他们碰见的一样。
“好巧啊。”
张水水不理他,起身和贺兰墨告别。
戚绥未语先笑,“阿墨和小张校医怎么认识的?”
贺兰墨便说了张水水当初如何乐于助人。
戚绥听完语气淡淡,“这样啊。”
巧合吗?
当然不是了。
一切过度巧合无非是处心积虑。
戚绥把张水水的行动全都看在眼里,他总觉得张水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七,你和张校医很熟吧,他还和我聊你了呢。”
贺兰墨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张校医总和他说一些奇怪的话,还问他关于戚绥的事。
明明这两个人是熟人,可张校医却舍近求远地问他。
戚绥一听倒是乐了。
阿墨都学会试探自己了。
“嗯,我们认识的时间很长,不过张水水这个人性格古怪,我不太喜欢他。”
“阿七,最近,我看到论坛上有人在说你的一些坏话,你看了就不生气吗?”
戚绥心中漫上一丝甜蜜。
“阿墨,认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贺兰墨顿时紧张起来。
“你长得很帅,而且还平易近人。”他试探着回答,“……看到你的眼睛,我的心就感到平静,和你说话,总是让我觉得如春风拂面,我猜,大家和我都是一样的想法。”
戚绥的食指和无名指并拢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问“那……你相信我吗?”
“戚绥。”
贺兰墨的双手把戚绥的手托了起来,而那只手上,有着明显的伤痕。
戚绥不得不往前靠近了一点,好让贺兰墨能容易的把他的手托在手心,但这样窄狭的座位对他来说是别扭了些。
“你的手怎么了?”
“来的路上,我处理了件私事,不要紧。”
“私事?”贺兰墨只好放下戚绥的手,“事情解决了?”
“已经解决了。”
听戚绥这么说,贺兰墨终于放心下来。
可以说,戚绥一直以来对于流言都很宽容。
只当一群精力无处发挥的大学生闲来无事。
可是近些天,谣言越传越烈,明显有人刻意引导。
戚绥看到贺兰墨在论坛反驳别人,一直到深夜,那帖子还是不断有人加入。
说来说去都是些无聊的事。
而贺兰墨一个连脏话都不会讲的人,显得很吃亏。
这时候,戚绥就有些不爽了。
说到底,他已经一千多岁了,不再是冲动易怒的年纪。
他还能在意什么对错是非?
只是阿墨不能受他之外的委屈。
戚绥找到始作俑者,进行了非常合理同时合法的劝说,可惜戚绥没能让那个人同意他的建议,最后他不得不釆取了一些肢体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