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潇阳横在两人中间，备受煎熬。

他看着陈未调笑的脸，又看看身后轻咬嘴唇的聂冰妍，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空气沉寂了半分钟，聂冰妍笑笑：“你可以叫我聂老师。”

“聂老师？”陈未笑着摇摇头，“我只有对自己尊重的人、以及我觉得可以学习的前辈，才会称呼老师。”

周围有人猜测陈未下面的话，依照这苗头，下面的话也不会客气。

果然，陈未看着聂冰妍，再次连连摇头：“很抱歉，聂小姐，你不符合我的标准。”

聂冰妍的温柔亲切装不下去了，脸色非常难看。

人群中有她的拥护者，忍不住喊出：“陈老师，我们喊你一声老师是尊重你，但你也不能这样针对聂老师吧？人家监制了那么多大热剧，陈老师你只是刚入行，称呼一声聂老师也不过分吧？”

这话一出，小刘愤愤，周潇阳也是表情不善的在人群中搜索刚刚喊话的人。

眼看着周潇阳的戾气蕴满眸子，陈未忽然笑了。

她笑的十分突兀，使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忍不住集中在她身上，包括怒气酝酿一半的周潇阳。

等集中了全场的注意力，陈未好整以暇的看向聂冰妍：“聂小姐，你的笔名商业价值，没有冬耳高吧？聂小姐还真是高风亮节，淡泊名利呢。”

聂冰妍脸色陡变。

她的许多追随者，也跟着变了颜色。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甚至直戳聂冰妍的心窝子。

别的不说，周潇阳离她俩最近，也最直接的表达出自己的不解。

如果说，多数人都仅仅是私下猜测聂冰妍与冬耳的关系，那么周潇阳去年12月，自己生日宴上就打算跟聂冰妍求证真伪了。

可惜，聂冰妍没有承认，更没有拒绝。

陈未告诉他，这是一种高明的骗术。

他既觉得有理，又充满了怀疑。

这几天陈未不在，聂冰妍却天天呆在他们剧组，他总觉得自己拍的戏很怪异，顺着聂冰妍的分析拍摄，别扭的他只能用自己残存的演员意志去完成拍摄。

尽管有人说，拍的不错，他还是意识到了不妙——

仿佛是，回到了他见到陈未之前的状态，戏感很差。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马导让他这几天休息一下，以观戏为主，先让自己入戏再说……值得一提的是，马导特意在聂冰妍离开时，才说的这句话。

一切都仿佛在暗示什么，偏偏没人说破，一派粉饰太平。

闹剧以聂冰妍剧组的场务来找她、以“剧组有事”为由，收场了。

直至末尾，聂冰妍都没有给出答复。

有人觉得她是心虚不敢承认。

有人却梗着脖子辩解，公不公开笔名，是人家自己的私事，不关乎任何人。

人群外，小心翼翼陪着老板的许艺涵，一直偷偷打量老板脸色。

忽然，老板开口了：“确实厉害。”

许艺涵和吴哥对视一眼，她立马抢先道：“秦总说的，是陈老师？”

“她的场控能力很好，心理素质极佳，聂冰妍都气成那个样子，只能借口逃遁，她却还在那里安然喝茶。”秦总不经意瞥一眼身后的吴哥，“以后不要干涉艺涵跟她的接触。”

吴哥一愣，连连点头答应。

许艺涵脸上挂着笑，心底却一阵恶寒。

这可是秦总第一次喊她“艺涵”，让人心底直发毛。

聂冰妍一走，剧组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没有人高高在上的开讲堂，所有工作人员陆续回到自己的岗位，准备今天的拍摄内容。

周潇阳今天没戏拍，他坐在陈未旁边的椅子上，很自觉的拿了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一杯红茶。

旁边有小明星各种干瞪眼，小刘却习以为常，安静当着背景板。

周潇阳右手端着纸杯，茶气在杯口氤氲，透过白色的茶雾，嗅到红茶的香气，看到杯中深色的红，他心情也跟着安定。

“你今天怎么来了？”他问。

陈未也在喝茶的空档口瞥他一眼：“本来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一到剧组就听说，你最近拍戏不顺？”

周潇阳下意识看小刘一眼，小刘一脸无辜，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我啊，周哥！你都特意交代过了，我哪敢？”

这话一嚷嚷，陈未立马明白，为什么小刘没跟自己提这事了。

“不是她，”陈未道，“除了你俩，我在剧组就没有其他说的上话的人了吗？”她笑笑，眼尾微微上翘。

周潇阳敛下眸光，思索道：“许艺涵？”

陈未笑意渐深：“你真的不笨嘛，怎么遇到了聂冰妍就降智了呢？”

小刘站在陈未身后，连连点头。

周潇阳看着自己倒戈的助理，一时无言。

“你……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也不想打扰你，让你劳心。”周潇阳低着头，视线只落在杯子里，“前天晚上去找你，也不是为了说戏的事。”

陈未看着他那么大个儿，却低垂着头，委屈要命。

啧，忍住不摸狗狗的头，也很磨人好吗？

她只得用喝茶来掩饰自己抓心挠肝的念头，眼瞅着马导那边开始拍戏了，她问：“你今天没有戏拍吗？”

“戏感不好，马导让我先找找感觉。”

“这不又回到起点了吗？”陈未很不客气指明。

看得小刘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她早就想跟周哥说，聂冰妍那一套对他没用，但又怕聂冰妍的“妖力”太强，殃及自己这条小咸鱼。

谈到拍戏，陈未没了刚刚那份悠哉，她放下杯子，面容严肃。

“周老师，你不是一直想报恩吗？”

话题跳转度太大，周潇阳怔愣好一会儿，才嗯声。

陈未道：“你既然让我来指导你演戏，那就麻烦周老师再多努力一些，给我正面的反馈。你可以选择对你自己不负责，但也请你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指导心情。”

对面周潇阳仍旧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够努力用心。

“让一位老师最有成就感、自信心的地方，莫过于他教的学生成绩提高了。”陈未说，“之前你给了我这样的自信，但现在，这种自信快没了。”

一声不吭看戏的小刘，差点直呼内行。

她喊陈未一声“姐”，还真没亏了自己对陈未的过高期待啊。

明明这事跟陈未关系不大，却被陈未说出一股“周哥对不起她的付出”的味道，偏偏这种pua的目的，与她自己无关，只是为了让周哥自我意识觉醒，别总是被聂冰妍牵着鼻子走。

周潇阳被训的不敢吱声，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陈未又道：“我也不是干涉你接触其他老师，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是不是鼓励你去接触其他工作岗位的老师，多学习、多了解，但对于特殊工作，你不能同时征求两个人的意见，一个剧本一个角色，演出两种分裂的感觉，你觉得这还能叫成功吗？”

刹那间，周潇阳一脸大彻大悟，醍醐灌顶。

陈未这次没有对聂冰妍进行否认，她只是单纯的斥责周潇阳的“二心”，他也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按照聂冰妍指导的方式演男主，他心底的违和感会那么强烈。

“陈老师，我知道错在哪里了。”周潇阳闭上眼睛，似乎做了很大的抉择，又缓缓睁开，“如果在你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

他顿住的那几秒，小刘放缓了呼吸。

陈未抬眸看他，目光沉静，无波无澜。

周潇阳道：“我选你。”

两人分别坐在桌子两侧，陈未手里有杯茶，周潇阳给自己倒的那杯还剩下一半，已经凉透了。

他们就那么对视着，各自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陈未才弯起嘴角，给他凉掉的杯子添茶：“那你可得说到做到。”

周潇阳点头。

陈未又问：“你应该不是迫于某种原因，被迫选择我的吧？”她狐疑的瞥向周潇阳。

周潇阳连忙摇头。

“那就好。”陈未笑道，“如果两个人之间信任度太低，也是会影响任务完成度的。”

她看了眼正在指导拍戏的马导，对周潇阳道：“剧本能给我看看吗？”

周潇阳立马意会，迅速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马导那边拿回自己的剧本。

一来一回间，陈未抽空，边给好友发微信，边回应小刘的崇拜眼神。

“姐，周哥被你拿捏的死死的，你可太牛了！”

“说什么呢？”陈未失笑，“只是逼着他选择，再让他做出承诺而已。”

小刘否认陈未的自我轻视：“不不不，刚刚周哥做选择时，我都紧张死了，但是姐你就很从容。”

“什么从容啊？”陈未摇头，“他就算不选我，我的工资也照拿，在剧组出入自由，难受的可是他。”

“那可不是，难受得加倍吧？”小刘正乐呵着，抬头看到周潇阳皱眉盯着她时，吓得笑容光速消失。

她颤抖着压低音量：“姐，我怎么觉得周哥能听到咱俩讲话呢？可咱们隔着二十多米啊！”

陈未看着不远处的周潇阳，心底漾起目的达成的得意。

狗狗的听力好一点，这不很正常嘛？

陈未：摊牌了，我就是故意逼着他放弃那冒牌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