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一纸旧戏故人寻〔民国〕 >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5)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5)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两人来到后台,却未料到,谢笙怀的戏迷会如此多。我与知书挤在人群中,连号都排不上,更别说见他一面了。

原想打道回府,却见知书不肯罢休的模样而作罢。

不知何时,人群里钻出两个小学徒。

较高那个问道:“两位就是林三小姐和宋姑娘么?”

我们点头。

年纪尚小的说:“先生说请两位姑娘稍等片刻,他卸了妆后自会到偏厅寻你们。”

两人将我们带至偏厅,手脚麻利地泡好茶后便离开了。

知书却是时坐时立,来回踱步,作忸怩不安态。

“若卿,我今日的穿着没有不妥吧?”未等我作答,她转而低头再言,“早知不穿新式洋装了。”

我吹开茶沫,笑道:“仪态佳,面容佳,便是极佳,何须纠结衣式?”

她的心思,我只猜到三分。迷的是戏是人,拿不准。

“两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谢笙怀穿了月白长衫,与知书站在一块,倒像是璧人一对。

我起身道:“戏迷如此热情,难为你特意为我们脱身,该是我们道一声‘抱歉’才对。”

他笑,不语,与我身旁的知书一般。

知书难得开口:“谢先生的戏可谓不同凡响,唱腔醇厚流丽,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就连装扮也是令人过目不忘。”

谢笙怀自谦:“宋姑娘谬赞了,谢某不过一代小生,担不起这样的夸赞。能引得姑娘座下观赏,已是我莫大的荣幸。”

知书连忙回:“我是真心夸赞先生!日后你的戏我定是场场不落,不论你名满与否。”

谢笙怀笑请她落座,知书面上惊喜。一个浅笑,一个深笑,聊起了戏曲。聊得深了,谢笙怀还道出了自己的从艺之路,不过只避苦,专拣趣事说,引得知书时忧时喜。

我在一旁静静饮茶,对于知书毫不吝啬的欣赏赞美之情,没来由地略感担忧。

出了戏楼后,知书仍旧余兴未尽,不停赞赏谢笙怀。

我打趣:“捧角儿,首提文捧,再是武捧,文艺捧和金钱捧,就是不知晓知书小姐是何种捧,莫不是言语捧?”

她面上一羞,垂首不语。

我问:“何时听的他的戏?”

“是那日陪姑姑听戏时开始的。”

那日该是她与顾听澜临别的日子。

她揪着袖口处的蕾丝边,言辞真诚:“他一出场,我便被迷住了。他纯净饱满的音色,出神入化的表演,面如冠玉的容颜,无一不使我动心。”

“所以,是喜欢的,对么?”

她迟疑片刻,羞涩道:“嗯。”

我忍不住接着问:“他知晓你的身份么?我指的不单是名字,还有你的身世背景。”

她抬头,略有惊诧:“你怎么和幼宁问一样的问题?”转而低头自言,“我并未表明,不过我相信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没有明问,却也可以私底下打听。

未道明身份却知我就是林三小姐,还有那张来路不明的戏票,为何偏偏是两张?我只觉得不对劲。

不过想来幼宁的直觉与我并无二异,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不是知书冲着他而来,而是他一开始就是冲着知书来的。

“不论他究竟心性如何,哪怕他对你是一样的感觉,你也不可陷入太深。”我委婉劝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但愿我的直觉是错的。

知书转笑挽住我的手:“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放心,我记住了。”

见此,我心下释然。

太阳西沉,我踏着黑夜前朦胧的暮光,赶在霞光即将消散之时到达唐公馆。

唐暄上前拥住我,她身上披了件青绸坎衫,相拥之时,淡淡的青木香味跳跃到我的鼻尖处。

我瞧见鸣渊也在,他今日没穿黑色中山装,而是穿了一件深棕短衫,领口处随意解了颗扣子,微微敞着。

见他在望我,便朝他笑了笑。他稍稍偏了眼,没有迎我的笑。

唐暄道:“今日没有旁人,只有我们三个。”

我淡淡笑着,由她引着坐到靠近照片墙一侧的沙发处。

“还有一会儿便好,我去厨房瞧一眼。”她转眸瞥了一眼坐在我斜对角的鸣渊,出了门。

他的位置离门口最近,却离我最远。

我暗自忖量,不知他是有意无意,心想下次我们应换换位置,老让他吹风,不好。

“看报么?”他的声音传来。

“好。”

鸣渊经过我,起身拿了一沓报纸,最终他挑了最新的一份给我,己末年八月初八。

报纸左上角一端不起眼的位置写着“宜祭祀结婚,忌安葬行丧”,倒是个不错的日子。

我掰起指头在心中默算八月初八的日子,心下惊喜:“是十月一号!”

他抬眸问:“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我荡开唇边不可抑制的笑,将对折的报纸全然展开:“很特别,极其特别。”

他侧过脸,唇角略微翕动,不知是笑还是语塞,总之没再回应我含糊其辞的回答。

“你该是清光绪廿七年出生的吧?”

他迷惑,放下手中的报纸,不解地瞧着我,不过依旧回答:“是,光绪二十七年六月,现如今年十八。”

我并未明白他为何答得如此详细,但仍旧笑言:“三十年,三十年后的你定会知晓的。那一天是终点,也是起点。”

他百思莫解,却并未直言,而是说:“我与三小姐的生辰左右不过相差六月,当下年岁同为十八,不必总以我的年龄为标尺。”

聊的开了,我一时没管住嘴,拍手叫道:“何止六月,是整整一百年!”

鸣渊闻言,眸子陡然亮了亮,眼底带过一丝诧异。我眼角微抽,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容,不自然地冲他笑笑。

最后,鸣渊没忍住,弯唇笑了,是实实在在的笑容。

唐暄从大厅的东侧门走来,一面走,一面问:“你们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我起身,尴尬道:“就是一些普通的时事新闻。”

她含笑瞧了瞧鸣渊,见他没反驳,只对我道:“今日我下厨,手艺有些生疏,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我从未想到竟是唐暄亲自下厨,不免被她的诚意打动:“好不好吃倒在其次,不过我相信唐小姐的厨艺,定不会差。”

吊灯上一串串水晶缨子垂下来,奢华但内敛,昏黄的光线飘飘摇摇,照亮灯下客。

三人落座,一时像极了温馨日常的家宴。

唐暄夹了一块白斩鸡块在我碗中:“许久没做了,不知味道变没变。”

鸡块入口,只觉质嫩味美,细而不腻,我被美味冲昏了脑,夸赞道:“色香味俱全,一如既往地好!”

话一出口,只见两人皆笑了,我反应过来,也讪讪一笑。

唐暄眼尾上翘,笑容温婉,也夹了一块白斩鸡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我满眼期待:“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唐暄浅浅笑着,轻点头。

我瞧着桌上的其他菜式,离我最近的是一道金黄蟹粉烩豆腐,不仅软嫩弹滑,蟹粉更是口感绵密,令人难以忘怀。

还有一旁的桂花拉糕,细细桂花点缀其中,既融合了桂花的甜腻又添了糯米的清香。再看左手侧的精扣三丝汤,不仅丝肉纤细且汤味鲜美,香味不绝。

估计鸣渊被我说动了,也动筷尝了起来:“五姐的手艺一直不错。”

见自己的赞美被肯定,我很是欣慰地朝他一笑。

满桌佳肴既抓眼又抓胃,我再一次赞道:“唐小姐的手艺可是一绝,是可以出师的程度!不知你是与谁学的?莫不是天赋异禀。”

唐暄低垂眼帘,笑容却明艳:“是和我的母亲学的。”她转头看我,“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

“那太好不过了!”

以前独自一人漂泊在异国之地时,本以为自己的厨艺会见长,不曾想煮泡面的手法倒熟练了不少。此刻能白嫖一门手艺,怎么想都不亏。

就此,三人开启了聊天局。

不过,对于鸣渊,倒不如说他是被强行拖入局中的。我问十句,他只答二三句,我却依旧乐此不疲。

由此我也知晓了不少有关他的事情,譬如他爱听西方近代音乐之父巴赫的古典乐曲,最擅骑马与箭术,棋艺也出奇的好,儿时喜看《水浒传》,最爱的诗歌是岳飞的《满江红》和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关于这首《满江红》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往事。”唐暄说道。

以为是关于鸣渊的儿时趣事,我敞开笑,欲仔细听。

她放了筷,娓娓道来:“有一天,七弟下学回家后,却红了一夜的眼,任由母亲如何问,他都不肯说自己是为何而哭。”

我问:“后来呢?”

“后来母亲问了学堂的先生才知,原来那天有一名老师在地理课上谈到了香港被割,九龙、澳门被租一事,不禁悲恸中国河山支离破碎,一时感染了学生们的情绪。”

她望向垂眸不语的鸣渊,接着说:“自那日后,鸣渊一连七日高咏岳飞的《满江红》,不曾停歇过。”

唐暄所谈确关鸣渊,却无关儿趣。

我收了笑,转了悲,低声吟诵着:“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两人默不作声,皆静静听着。

“山河破碎,满目猩红,何以为家?”我再次开口,“鸣渊当时年纪尚小,却有如此忧国忧民的情怀,难能可贵。沉睡之人居多,可觉醒之人也不在少数。”

唐暄未料到自己短短的一番回忆却引起了沉重的气氛,但也不禁被感染。

鸣渊沉默许久,他单手握拳,置于桌侧:“自袁世凯死后,各省督军群龙无首却野心勃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借列强势力割据国土,导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军阀张勋更是以‘调停府院之争’为名,妄想□□,何其可笑。可丑剧仅过去短短两年,如今各派军阀更是日益强大,力压学生爱国运动不说,还阳奉阴违,左右逢源,在政府和日本人之间摇摆不定......乱离人不及太平犬,国与民惶惶不可终日,到底该如何挽救?莫非要万骨枯才能换得国安宁?”

我想起方才的报纸,“张作霖——一代草莽,威震东北”几个大字印于首面,我匆匆一瞥,并未细读,终未得其要。只知七月,也就是两个月前,日军在长春制造了宽城子事件,张作霖借此驱逐吉林都督孟恩远,终成东北王。

可对于此人,后人评价褒贬不一,难下定夺。

此刻,放于双腿处的手紧攥衣袖,我轻声低言:“若无白骨万堆,血染长河,当下的中国难成盛世。很现实,也很残忍。”

鸣渊倏然抬头望我,一双黑眸泛起光泽,悲痛又无奈。

此时此刻,无人出声,四周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浅浅呼吸清晰可闻。

唐暄举起酒杯:“让我们把酒相祝,愿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愿国泰民安,山河无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