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兴冲冲地来到一排弹壁灯前。

“这位小姐，可有兴趣猜灯谜，若是猜中的话可是有上乘的奖品在等您呢！”眼前的中年老板头戴一顶黑皮瓜帽，身着红色马褂，满面笑容，倒是颇为喜庆。

“好啊，那我先从简单的开始吧。”我摸着下巴，朝眼前望去。

谜灯总计四面，其中三面贴有题签，另一面则贴于墙壁。

此题为：嫦娥下凡（打一花名）

看完题目后我得意一笑，心中已有答案，于是转身对秋檀说道：“秋檀你可知谜底是什么花名？”

她迷惑地摇摇头，我侧头说道：“嫦娥下凡，却只余一轮月亮独守寂寞。现在你可知谜底为何？”

秋檀皱眉细细思索，忽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激动地高声说道：“是月季！”

我展眉一笑：“可以啊秋檀！就是月季！”

她闻言低头羞涩一笑。

转眼间，我又来到另一盏灯前，心中默念题目：宛转蛾眉马前死（打唐诗七言）

我垂目沉思。

身为君王，唐玄宗却无可奈何，只能狠心在马嵬坡缢杀心爱的杨贵妃，一代红颜从此便香消玉殒。

心下想着便也不禁念出了答案：“一代红颜为君尽。”

“看小姐不仅眉目如画且谈吐不凡，机敏聪慧，定是出身书香世家。要是您能再猜中一题，便可随意挑选奖品。”一旁的老板面上堆满笑容，不仅面容喜庆，说的话也着实讨人喜。

心中嘀咕，怪不得会有人喜欢听别人拍马屁。

我微微一笑，继续下一关。

不过，这回我是真被绊住了，细细思索了半晌都不曾有眉目，看来还真是经不住夸奖。

我小声来回念着题目：“俄顷人去谁堪怜，念君今去清音起，拱桥残月，依旧风中，四时山中闻清音。”

我只有凝目忖量：“诗谜书于灯，映于烛，列于通衢，任人猜度，此谓灯谜。〔1〕可这并不是出自一首完整的诗歌，谜底也并非是一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那道不知何时已万分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是为四字，我意属卿。”

我从未认真听过沈城轩的声音，可今日听来才发觉他的嗓音仿若从屋檐垂落而下的雨滴，清冽悦耳，却又带有一丝暗流涌动、不容捉摸的微哑，缠绕着男性特有的低沉，又如同缠绵过后唇腔余留的一点旖旎。

我情不自禁抬眼注视他，第一次不再有躲避的想法，第一次有了一颗想认真聆听的心。

他依旧满面春风，唇角泛着笑意，以笑傲风月的姿态，立于我的眼前。望着他恣意的少年模样，我也曾恍惚片刻，他的所有笑容原来我早已尽收眼底。

“这位先生所言正是答案！两位可认识？若是相熟便可立即挑选奖品！”老板蓦然而起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实为不妥，便立马垂目转身，再次凝视着眼前的灯谜，好一会儿才明了其中玄机所在，想不到竟是我的思维被框定住了。

可自己的名字里恰好带有“卿”字，如此凑巧，也为“尔”意。好在身前的老板并不知我姓名，不然又是一出窘戏。

一旁的沈城轩闻言微笑点头，不动声色地缓缓走近我。

我上前挑选早已摆放好的一众礼品，见是文房四宝，便选了一支毛笔。虽不是上乘佳品，不过自己也图了个好乐头，心中自然是喜悦的。

本想向他道一声谢，却看到眼前有一群熟悉的身影在徐徐靠近，便也没顾上。

“知书？幼宁！你们也在？”待来人靠近后，我才惊喜道。

“我们猜呀这么热闹的节日，你一定会出来的，索性就和你来一场邂逅。”知书一个跨步便窜到我身旁，亲昵地挽住我。

她扬着眉毛，小嘴微噘，短短一句话也能讲得眉飞色舞的。我望向幼宁，她眉眼弯弯，朝我莞尔一笑。

“咳咳！”宋承璟的声音猝然响起，在和谐的氛围下倒显得突兀，“我说林妹妹，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站在你跟前，却连招呼也不打，倒好像我是个透明人似的。”

我刚想说话，却还是略过了他，目光来到他身旁。发现他身边站着的女子竟是顾莞，我一时惊喜，颇感意外。

“顾莞姑娘！真想不到能够在这遇到你，近来可好？”

顾莞朝我走近一步，声音柔细：“若卿姑娘，一切安好。”

“得，合着我就是透明的呗！还是兄弟好啊，不会忘记我。”宋承璟双手抱臂，贴近沈城轩，一脸无奈又庆幸地说道。

沈城轩听言，一个侧身便让他靠了个空，他却还只能神情僵硬地尴尬一笑，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一时，见此窘状，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宋承璟一时气急道：“好你个沈城轩！竟然见色忘友，方才好半天都找不到你人，原来是在这和林妹妹制造偶遇呢。”

他的语速由急转缓，倒是将戏台让给了沈城轩。

沈城轩微微一怔，而后一挑眉峰，避开众人视线，只抬手摸了摸鼻尖。

我也忙别过头，假装没听见的样子，为缓解尴尬，急忙提议道：“不如我们去看河灯吧？”

知书却言：“那什么......那个我和幼宁正好饿了，我们寻思着找个地儿一饱口福呢。”

她滴溜着眼珠子，神情很是不自然。

就在俩人转身之际，知书又折回对我身旁的秋檀说道:“秋檀，我猜你也一定饿了，我们一起吧。”

秋檀为难地看向我，我只有轻轻点头，她就这样不知所措地被两人拉走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宋承璟也说：“顾莞姑娘，我看那有舞狮活动，热闹极了，要不我们也一道去看看？”

顾莞闻言点头应下。

我心下好奇，这两人何时如此熟悉了？可还没多想，就见他们要离开，我眉心一拧，忙带着求救的目光望向顾莞，她却只是笑。

这下只剩我和沈城轩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疑惑地瞧着他，本想问点什么，他却忙不迭地说道：“不是我！”

我皱紧双眉，愈发不解，一时倒被逗笑了:“我是想问为何承璟少爷会和顾莞在一起。”

他挠挠头，说：“这样啊？是今日顾莞姑娘被客人纠缠，承璟正好看到，便出手搭救了她。”

“那顾莞没事吧？”我心下担忧。

“你放心，她没事。”

我长舒一口气，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的心思已全然不在周围热闹喜庆的环境中。

“对了，这支毛笔给你，如若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得到它。”见他要出言拒绝，忙说，“就当是我送你的礼。”

他带着略噙笑意的嘴角，接过它，我也心满意足地展眉一笑。

“若卿？”他似乎有话要说。

“嗯？”

可是不远处的一幕让我变得十分警惕，所以并未听清他的所言。

一位身形微胖但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正和自家的丫鬟在一个摊位前挑选着什么。

可她身后的一名男子却是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一看便不怀好意。不过，在看到妇人身侧夹放着的钱包后我才顿时明白过来。

眼见那男子就要把手伸向近在咫尺的钱夹，可妇人却全然不知。

我灵机一动，忙装作什么也不知的路人假意从两人身旁擦过。之后迅速地朝妇人的臀部轻轻掐了一下，又赶忙快步离去，走回到沈城轩的身边。

慌忙中我向沈城轩投去一瞥，才发现他的面上多了几分惊诧与意外，嘴唇微启，却半天不言语。

果不其然，妇人一腔怒火正要发泄，回头望见是一名男子，便愈加愤怒，不由分说地就朝男子脸上扇去。

即使人声嘈杂，可那巴掌声却依旧清脆响亮。

她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流氓！姑奶奶我你也敢动！”

这一喊惹得周围的人都齐刷刷地止步想一探究竟。

连我也着实被妇人的河东狮吼吓了一跳，默默往沈城轩身边挪了几步。

忽然，掌心一热，原来是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抬头看着他一脸坦然的样子，一时倒忘了挣脱。

小偷捂住瞬时就肿胀的脸颊，满是无辜，一脸不可置信，哆哆嗦嗦地说了句:“不是我干的......”

此人虽瘦弱，但却也是一名成年男性，此刻站在气势凌然的妇人身边倒显得矮小了几分。可妇人哪里肯听他辩解，一张脸红得好似要喷火一般。

我站在围拢的人群中，见状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见时机正好，我松开沈城轩的手，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我都看到是你做的了，你还想狡辩！有贼心做却没贼胆承认，还是个男人么？我看你分明就是贪图这位夫人的美色。”

那贵妇听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瞪大了眼珠子，恨不得要把小偷生吞活剥了一样。

“是你！是你干的！”小偷闻我此言，立马就反应过来，也不算太蠢。

他委屈地转身对妇人说：“是她干的，不是我。”

注:

〔1〕出自宋末元初周密创作的《武林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