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我的问题唐突了，他好像不知要如何作答。我一笑，只想赶快打个马虎转移话题。

罢了，不为难你了。

可在思索片刻之后，他却看向我，认真道：“如果我是丽娘，不管是不是在梦里，我都会竭尽所能地抓住令我沦陷的一切。是人也好，是物也罢，梦里的世界也是一场人生，我不想白来，更不想辜负自己。”

是啊，梦里的世界也是一场人生，我怎么能白来呢？

我对他莹莹一笑，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戏台。

犹记那一方天地里的一颦一笑，一起一落，皆摄人心魄。

人生犹如戏中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可再凄美哀绝的戏也终究有落幕的一天，是谁还在念念不忘？

我沉浸在早已落幕的一出戏中，却听身后有一阵问候声传来。一转身才发现原来宋承璟也在，还真是凑巧。

看到我也在，宋承璟又毫无正经地问候道：“好巧，林妹妹，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听戏呢。”

接着他上前搂住程越泽的肩膀，说：“我说老同学，自从毕业后，我们可是没再好好聚过呢。说好了，今儿你可不许逃。”

程越泽一听，笑得很是开心，看来他早就习惯老同学宋承璟的这般操作了。

不过这话听着还颇有点熟悉呢，这不，才说完，也不等程越泽作出回应，就和我们笑嘻嘻地打着招呼，搂着程越泽出去了。

见此情景，我忍不住垂首而笑，不经意说了一句：“俩兄妹还真是像呢，真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城轩听完，明白了我的笑点何在，顿时也随我笑了起来。

见状，我抬眸与他相视一笑，未觉丝毫不妥。再回头望向姐姐时，发觉她也在笑，不过她的笑却别有深意。

我忙意识过来，这才强拢了嘴角，收回笑意。

此时台上并无戏在开演，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戏台上。

伙计们端来一壶茶和一盘点心，见有男客人在，也很周全地备了些许酒。

一个伙计倒好酒后将酒杯递到沈城轩跟前，而他只是摆摆手，没有接。伙计继而欲在我面前的杯子中也斟上一杯酒，姐姐见状忙阻止了他。

“不了，若卿喝不了太多酒。”姐姐轻声道。

一旁的沈城轩见状却一挑眉毛，颇具玩味地说：“原来若卿小姐喝不了太多酒啊？可我怎么见上次若卿小姐和......”

闻言，我正在斟茶的手在空中一顿，没等他说完就急忙打断了他。

“姐姐，喝茶！对了，姐姐快试试这马蹄糕，味道很棒呢！”

我慌手慌脚地为姐姐斟好茶，又将面前那碟糕点推至她眼前，全套动作一气呵成后还不忘回头瞪沈城轩一眼。

要是姐姐知道她从前的那个乖妹妹竟然会半夜和朋友在外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还夜不归宿的话，会怎么看待现在的我？虽然可以打着性子转变的幌子，可这转变的幅度也太大了吧，谁又能在短期内接受？莫不要最后认出我这个冒牌小姐才好。

姐姐无奈地呷了口茶后，微微一笑，再次望向沈城轩。

“上次若卿小姐和知书她们喝......”

我正打算喝口茶压压惊来着，哪知这讨人厌的家伙却没完没了地再次开口。

茶还没到嘴边，我忙又抢了他的话：“我和幼宁她们喝了好多咖啡，直喝得我胃不舒服，还吐了好几回呢，多亏了沈少爷把我送回了家，我向姐姐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咖啡了。”

这话我接得猝不及防，连带着表情也夸张了几分，似乎这样更能彰显我的真诚。

“那我还真得替舍妹谢谢沈少爷，多亏了你的照顾，若卿才能平安回家。”姐姐柔声谢完沈城轩后，转身对我嗔怪道，“还有你也是，吃东西总是没个节制，总归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

她的语气却还是一贯的轻柔，对这个妹妹是既无奈又宠爱。

那个讨厌鬼却是假模假样地说：“林二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姐姐含笑点头，又言：“对了，沈少爷，你和若卿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姐姐这话，刚到嘴边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硬生生地被我又咽了回去。

不是吧，又来？

“是通过知书认识的！”我虚心地大声抢答道。

总不能让姐姐知道我们是在夜店，不是，是在舞厅认识的吧。

“对！我们是通过知书才认识的。姐姐你也知道，知书的哥哥和沈二少是朋友，这不我们就自然而然的认识了嘛。”我忙在方才的话语基础上“添油加醋”了些。

姐姐笑着轻摇了摇头，我再次将茶杯递给她道:“姐姐，茶该凉了。”

一旁的沈城轩仍旧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我真怕他下一秒就会笑出声来，忙转身给他也续上茶。

“沈少爷，您也喝茶。”我一字一句，咬着后槽牙没好气地对他说。

他的笑意却怎么也敛不住，只好接过我手中的茶压压他这张狂的笑容。

最后，几位太太看戏也乏了，一行人便一道出了戏楼，这时天已经微微泛了黑。

我和沈城轩走在最后，众人都已经坐上车，唯独我还未到。

“还在生气么？”忽然沈城轩停下脚步，语气认真地问道。

我一时觉得好笑，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呢，便笑着回道：“我不但没有生气，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他不解。

“谢谢你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揭穿我。”看着他不明所以的表情，只觉越发逗人。

听完，他像松了口气的样子，而后又哑然失笑。

“她叫阮红玉，我和她之间确实有关系，不过我现在没有办法一一与你细说，但我们绝对不是男女关系。”

他说得认真，我却垂眸一笑：“我明白了。”

我没再回应他，而是忙跑向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姐姐。

这几日，之骐和我们姐妹都在陪同周氏一道前往各大府宅拜年问候。

小时候，从未觉得走亲戚是一件疲惫繁琐的事情，只觉好玩。可如今却只剩下了陪笑，一切都不再纯粹，各家来访在很多时候不过是一种利益关系的维持而已。

我一路随周氏应着各家各式的寒暄，俨然分不清到底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

好在今日来的是程府，倒也不用看他们上演假模假式的戏码。又因着此日为元宵节，一路走来皆为喜庆的气氛，所以心情也越发的好。

我们坐在程家客堂，不过大多是女眷。我扫视一圈，发现并无程越泽的身影后，才定下心来有意无意地听着两位太太的谈话。

倒是程家的二小姐程嘉卉与我颇为亲近，年纪也相仿。

程家三子皆为一母所出，不过嘉卉的性格同伩泽很是相似，一样的开朗爱笑。

才一进门，嘉卉便亲昵地挽住我的手，一刻不停地同我聊着天。我第一次见她，生怕自己有露馅的地方，连说话和表情都得时刻注意。

难得这位热情的妹妹肯给我喘息的时间，趁她停息了片刻，我忙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一看却发现茶内放有一颗青果，一时好奇便凝眉想了一会儿。

嘉卉见我端起茶杯却久久不饮，便开口道：“三姐不喜欢这元宝茶么？若是不喜，我命人给姐姐换一杯。”

见她作势要起身，实在热情得很，只能忙推却说不用。

我一边看着桌上的红漆果盘，一边听着嘉卉同我聊天的话语，时不时地回应几句。

果盘边上有九个小盘，大小对称，正中又围合成了一个大方形，拼凑为了一个大果盘。盘底则绘有八仙之类的吉祥图案，精美又喜气。

我盯着果盘出了神，到让嘉卉误会了。她拿起果盘中的一块云片糕递给我，我满脸茫然地从她手中接过。

就在我细细品尝糕点的美味时，嘉卉的一句“未来嫂嫂”却把我吓得不轻。其实我并未听清方才她所讲的话，全然就只听见这四个字。

一时，糕点堵在喉中，便忍不住咳了几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我这边，嘉卉见状忙将一杯元宝茶递予我。

“三姐，你没事吧？”她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我磕磕绊绊地回道，一时窘迫又尴尬，只想赶快转移大家的目光。

见大家重新聊起了天，我才借机肠胃不适溜出了客堂。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我来到花园，重重地吸了一口空气。

可算解放了！

我舒展着手臂，给自己来了一组拉伸运动，扭腰转身之际却发现不远处姐姐的身影，我站在原地笑意莹莹地等待她。

待她走近后，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问：“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

“妹妹的心思可难不倒我。”姐姐轻拍了拍我挽在她臂弯处的手。

四下并无什么人，我和姐姐悠悠地漫步在花园中，难得的惬意。

“你和越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姐姐向我问道。

她的语气依旧轻缓温柔，温柔得让我不忍告诉她关于我的真相。我放开挽住姐姐的手，停下脚步，抬眼望着她，却始终愁眉不展。

“姐姐，如果我已经不再是从前你熟知的那个妹妹，你还愿意如此待我么？”

“傻姑娘，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姐姐都一样的疼惜你，姐姐的心不会变。”她抬手轻柔地为我拢去耳边被风吹乱的鬓发。

我心下一热，惊诧却觉温暖。

姐姐重新挽住我的手，两人又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