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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染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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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热浪自四面扑来。

清焰站在那道楠木制成的如意门前,一墙之隔,她听见里面除了知了的喧嚣,便再无其他。

要敲门吗?万一里面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呢?

清焰忽然自嘲一笑:“赵清焰,你所想的是什么呢?”

她的视线停在木门中间的那对铺首上,有一瞬间的迷茫。细细一想,她甚至不知道心里头的惴惴因何而起,只是莫名地忐忑,有一种真相就在眼前,而她却浑然不觉之感。

罢了,大不了也说借用茅厕。

清焰想着,握住铺首上圆环叩了叩。

无人应门。

她还欲再叩,忽听身后有人喊道:“赵大夫,你怎么在这?朱大人正找你呢!”

清焰回头,见是京兆府衙的一个衙役,正咧着笑脸巴巴地等着,只得道:“我这就过去。”

她找到京兆尹,问是何事。

京兆尹朱建愣了愣,随即道:“无甚大事,就是想安排你今夜值守,让其他医士好好休息一晚。”

清焰自无不从,又问邹仁善在哪,朱兆道他去了卫所。

清焰微微颔首,曲了曲膝便离开了。

到了晚间,清焰与另外两个医士留在大堂值守。

六月将尽,下弦月宛如归航的帆,在云海中乘风破浪,却始终追不上前头那颗微如流萤的星陨。

清焰站在廊下,直至那颗流星的轨迹消失在夜空中,才提着铜壶往厨房去。

衙署的伙夫临走前都会烧好一大锅水,够大伙用上一晚的了。

虽说是夜间,但衙署仍旧有不少屋子燃着油灯。清焰借着窗棂透出的微光往后厨去。厨房与后罩房紧挨着,医士们乏了便会来此歇息。清焰怕吵醒他们,脚步放得极轻,到了厨房索性连灯也不点了,借着窗外的月光拿了水瓢便开始往铜壶里注水。

舀至一半,外头一阵脚步声,还是好几个人,清焰只道是其他衙役,便也没管。却听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开了口。

“陆侯几日不现身,已有人开始疑心了。您也知道,在时疫未暴发之前,他便身体力行冲在第一线,有他镇着,大家就像服了一粒定心丸。如今连他也倒下了,只怕用不了多久,京城就要乱套了。”

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焰听清了。

脑子仿佛被人从背后重重一击,她头晕目眩,浑身血液瞬间凉了大半,四肢发软,手中葫芦瓢扑通一下落到锅中。

外面的人并未察觉,仍低低地商讨着对策。

“朱大人言重了,侯爷不在,不是还有陛下吗?再不济还有几位王爷,乱了套?不至于……”

说话的是邹仁善。

只听朱建一叹:“可凌王半月前不是从马上摔下断了腿吗?还有暻王,他根本不在京中。”声音渐渐愤慨,“本官也不怕同邹先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越是位高者,往往越惜命,他们能以身犯险?您想都别想?”

“住口!”邹仁善低斥,“休要胡言乱语,小心人头落地!”

朱建顿了顿,语气软和下来:“是本官急糊涂了,邹先生莫怪。只是,这疫症真的没法根除吗?再这么下去,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必动摇我大历国本,若陆侯再有个三长两短,北凉与东夷这两伙蛮子必会重振旗鼓,再次剑指中原,介时,还有谁能与之一战……”

朱建犹自说着,忽见邹仁善脚步一顿,顺着他的的视线往前一掠,却见清焰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神色哀婉,雪青色的衣袂在月光下越发清冷出尘。

两人同时怔了怔。

“他现在何处?”清焰低声道,眸光幽幽,如软缎一般绞在邹仁善身上。

邹仁善叹道:“阿清……”

“师公不必说了,我知道他在哪。”清焰打断他的话,撒开腿便往外跑。

值守的医士与衙役在她身后喊了几声,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便随她去了。

清焰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在那扇如意门前停下,喘息未定,纤指微微一勾,再次扣住铺首的圆环时,动作却猛地一顿。

她的手在发抖。

邹仁善追出来,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

清焰阖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纳之间,她觉得平静些许,然而那只扣在门扉上的手还是颤抖不止。

“咚咚咚……”

几声不急不徐的叩门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犹为突兀。院子里头很快传出脚步声,透过细细的门缝,清焰看见一道人影快速地往这边移动。

门开了,那人显然认识清焰,木无表情的脸瞬间现出一丝惊讶,待看到她身后的邹仁善后,似乎明白了什,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清焰往里走,一步两步三步。

宅院的布置很简单,西南角种了株桃树,粉青的果子挂满树梢,再过去些便是一座葡萄架搭成的纳凉小亭子,摆着一张木桌三两张藤椅,最是闲适不过。

几个护卫模样的男子从暗处闪现,见是清焰,都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未动。

清焰认得他们,是上次在谢嘉手上救下她的那几个,然而她已无暇顾及,一路小跑,往整座宅邸最亮堂的房间奔去,如一只被火光吸引的飞蛾。

屋里头立着个身着绿云古铜雀团纹交领深衣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听见脚步声便将头转了过来,竟是卫聪。

两人同时怔住。卫聪率先反应过来,他三两步走到门口,高大的身形将清焰挡个严实。

“赵姑娘怎么来了?”

话是对清焰说的,然而他的眼睛却盯着清焰身后的男子。

那人动了动嘴唇,正不知如何开口,却见邹仁善走上前道:“让她进去罢,她都知道了。”

卫聪低头看了眼清焰,见她一双杏眼乌沉沉,瞧不出什么情绪,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到一旁。

视线豁然开朗,清焰的目光第一时间被躺在那张紫檀雕荷花纹罗汉床上的男子攫住。

是陆秦弓。

他平躺在床上,双眸紧阖,面色是一种很诡异的青白。这种青白清焰见得多了,那时染了时疫后反复高热与呕哕导致五脏六腑受损所致,症状越严重,面色越深。

不知谁端了张杌子过来给清焰,她道了声谢,坐到床边伸手摸摸他微陷的脸颊,还在发烫,冒茬的胡子触感微微扎手。她忆起从前他留着络腮胡时,她总爱戳他胡子,便忍不住往他下巴戳了戳。

然而这次他没有任何反应,清焰只见听见轻微而均匀的呼吸,胸腔一起一伏间,热气喷洒在她的指腹上。

“陆远望…”清焰唤了声,握住了他的手。

舞剑的手很大,整片掌心都是粗糙的,骨节分明,显得很有力,却没有了以往的温热。清焰坐了很久,久到将他们的过往都尽数回忆了一遍,她才惊觉,那一点一滴的记忆全都是甜蜜的。

刚开始他总是对她满脸嫌弃,但仍耐着性子与她相处,慢慢的,他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她这才发现,他冷硬的外表下有一颗炙热的心,只有面对她时才会显现出孩子气的一面。可他又那么温柔妥帖,不会嘲笑她的谨小慎微,尊重她,无条件地包容她,他的天秤永远都是向她这边倾斜的。

张扬自信的陆秦弓,像夏日的骄阳,炽烈又霸道地闯入她的心,夺走她的心神,霸占她的心房。如今她已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了,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一片死寂。

一想到他可能会死,清焰的心仿佛被活生生扯下来放到火炙烤,她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他手心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小声,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卫聪与邹仁善立在门口,眼底一片沉痛。

到底还是瞒不住,二人才刚定情便将天人永隔,清焰才十八岁,他们真的怕她承受不了。这也是陆秦弓一发现自己染上时疫时便命他们严防死守的原因。

慕春逝去的那夜,他守在她的床边,见她睡梦里都蹙着眉,一声声地叫着慕春的名字。他晓得慕春于她而言是家人,是亲人,如今她已失去了一个亲人,亦师亦友的杨晴一只脚又踏入了鬼门关,如果再得知他出事,只怕她会就此失去斗志。

然而,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该来的总会来的。卫聪刚想去劝,却见陆秦弓的手动了动,清焰愣了一下,止住了哭声,将埋在他掌心的脸抬了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盼着。

眼前人缓缓地睁开了眼,带着浓浓的鼻音,清焰哼了句:“你醒了?!”

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陆秦弓发现自己的手心一片濡湿,又见清焰欢眼红肿,只觉得心又被扎了一下,他柔声道:“不哭了,嗯…我这不还好好的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清焰的泪水便决堤般往下涌。她直直地望着他,想埋怨几句,喉咙却堵得难受,眼泪顿时流得更凶,将脸颊上的纱巾濡湿了大片。

陆秦弓手忙脚乱的用袖子帮她擦眼泪,发现躺着不方便,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不料清焰却将头枕在他的胸囗上,双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哭腔里带着祈求,道:“陆秦弓,你不要死……”

陆秦弓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水,他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声音还有些吃力:“…你放心,还没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娶你过门,我怎么舍得死呢?”

清焰抬起头,对上他神情款款的目光,半带威胁道:“你要是死了,我就嫁别人去了!”

陆秦弓忙将头别到一边,身子动了动,想要推开她,奈何身体太过虚弱,竟动弹不得。他苦笑了下,“阿清,你先起来,离我远点……”

清焰慢慢地直起身子,忍着鼻头的酸涩道:“我日日照顾那么多病人,也不差你这一个。”

陆秦弓将头转过来,目光变得格外柔和,他想应句好,不料刚一张嘴竟喷出一大口血沫子来,胸口仿佛被野兽的利爪撕扯似的,痛不可抑,头一仰便倒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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