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标记地点，防止重复搜寻。”白穹解释，“也有其他颜色的警示带，比如黄颜色的代表‘此地有遗留食物’，而红色的意思则是‘危险，掠食者出没地点’。”
听到这话的怀山露出莫名的表情。
白穹：？
白穹：“怎么了？”
“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说的警示带，其实根本就是被涂了色的胶带吧？——我都看到上面的品牌标了。”怀山说。
“……你记得这话不要当着裴昊的面说。”白穹提醒：“按照他的话来说，‘把与楼里人们生命的联系和文具名称联系起来是极不严肃的’，其实他就是嫌直接叫‘白胶带’没有格调。”
怀山做了一个给嘴唇拉锁的动作：“放心。”
白穹满意地转回头。
“所以，外出的小队每次要搜寻多少个探索点才算结束？”怀山问。
“这不好说，”白穹回答，“如果运气好，也许第一个探索点里就能带回可观的物资，而如果运气一般，可能一无所获，甚至连续遇到掠食者经过。”
“那你属于什么类型？”
“我么，”白穹展颜一笑，“我属于运气…特别好的那一种。”
怀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这话最好也不要让裴昊听见。”
“听不听见他都找不到好东西。”白穹大笑：“就让他那个脸黑的羡慕去吧。休息好了吗？”
“没问题。”怀山站起身：“下一个探索点在什么地方？”
“老地方。”白穹说：“我们之前去过的商场。”
“嗯？”怀山抬起头，“没记错的话，那里的物资不是已经被搜刮干净了吗？”
白穹摇头：“我说的不是物资，是遗留在那里的掠食者。”
怀山轻轻“啊”了一声。
“与其一个个搜寻，不如直接将那只死掉的掠食者带回去。”白穹说。
白穹侧头看了一眼怀山，怀山超负荷的腿部肌肉正在以微小的幅度颤抖，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会比挖掘探索点费劲。我们可以只带一部分回去。”白穹补充：“他们应该会对一只死掉的掠食者感兴趣。”
“而且说不定，这次就能吃到新鲜的肉了。”白穹开了个玩笑。
而怀山只想到了从掠食者伤口里流出的脓血，有些恶寒：“我可不想做第一个试吃的人。”
“不要这么笃定，也许你尝过一次以后就会爱上它的味道了。”白穹说。
怀山：“别，说得好像你真的吃过一样。”
“我看起来有那么想不开吗？”
怀山认真地看了看白穹的脸，然后郑重地说：“你有。”
白穹：……
白穹：“我忽然有点后悔。”
怀山：“什么？”
“如果我们还在楼里的话，”白穹举起她的手，“我就不用这么徒劳地捏紧拳头了。”
“得了吧。”怀山说，“我才是那个应该揍你一顿的人。一个汽车玩具可不能抵消我那么大一个模型。我那时候就差抱着它睡觉了你知道吗？”
“我就是为了你的睡眠健康着想，才忍痛出手的。”
怀山：“……你是完全忘记砸碎以后自己笑容满面的样子了吗？”
“手滑而已。”
“谁能把扔掉两个十公斤重的哑铃叫做手滑？”
白穹：“我。”
怀山：“……”
“这叫天赋异禀，不用羡慕。”
白穹停在地下商场的入口前：“我们到了。”
失去电力供应的商场负层一片漆黑，破损的混凝土入口如同一头张着嘴的怪物，而他们两人则是立在巨型怪物前不够塞牙缝的渺小存在。
怀山驻足原地看了一会儿：“他们当初建设这里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在这里开个天井透光？”
“省钱。”白穹回答：“注意脚下，有裂缝。”
怀山小心地绕开，拿出手电筒，吧嗒一声，手电筒白色的光束照亮了他们前方的一小片区域。
周遭很安静，只有因为负压而呼啸穿堂的风声。
白穹也拧开她的手电筒，与怀山手电筒的光束交叠在一起，落在不远处挂着的地图导航上。
“有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从地下药店绕过去，稍微有点远。”白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划过那条她走过的路线：“然后到这里，设备间夹层，尸体应该就在那附近。”
“如果中途遇险，可以退回地下药店，那里有两个门，但我们可能会在摆脱掠食者后失散；也可以爬上设备间夹层，等它们失去兴趣。”白穹说。
怀山望着商场的地图导航，那里仔细罗列了里面的商店种类和主打产品：“或者，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
***
三十分钟后，怀山脚底下踩着一副全新滑板从白穹身边溜过。
白穹则歪歪扭扭地推着一架塞着奶粉和包裹的婴儿车疾步前进：“你不觉得我们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么做有点不太对劲吗……”
“懒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再说了，也只有这儿的平地能玩一玩，出去那路还是要老老实实慢慢走，”怀山稳住重心刹车来了个帅气的刹停，“而且你要是能把那些带回去云姐会爱死你的。”
白穹低头凝视着本该坐小孩的婴儿车上裹着的几个血淋淋的肉块：“……”
“但愿云杉不会在意未来她孩子和掠食者坐同一个婴儿车。”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怀山补充：“哦，还有掠食者知。”
怀山低头看着已经变成肉块的掠食者：“这么看，这东西也没那么可怕。”
“你膨胀了。”白穹举起其中一块：“这只是最小型的品种。我们这儿太偏，见不到其他类型。你偷着乐就行了，不然你以为，混乱刚降临的时候人们为什么都要抢张去火星的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被留下来的人没有生路。”白穹说。
“那你呢？”怀山问，“你怎么没走？”
白穹笑：“你以为去火星的船票满大街都是呢？再说了，你不也没走吗，比你排序靠后的机械师都登船了吧？还有我们那栋楼的房东，她也没走，干脆拿船票和别人换了一楼物资。”
“我不能离开爷爷。”怀山说：“但你的家人都上船了吧？”
“据我所知，是的。”白穹耸耸肩，语气似乎毫不在意：“他们似乎都更愿意尝试接受新生活，我是顽固派。”
“……”
“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穹有些受不了怀山的同情：“脚踏实地待在地上仰望星空挺好的。再说了，那些超大飞船都是试飞舰，从来没有过那么大的容载量，真到了目的地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或许比我们还糟糕，砰一下就爆炸了之类的，以前的艺术作品不都这么演。”
“你似乎忘记了还有另一种类型。”
白穹：“比如说？”
“废土灾难片，”怀山声音沉痛：“不过遗憾的是，你和我都不属于能活到最后的那种人。”
“标准结局里活下来的都是孕妇和小孩？云杉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剧情。”白穹笑起来：“可惜我们既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金手指，危急关头总能化险为夷的幸运不常发生，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充满希望的存在总是会留到最后。如果有的选，”怀山想了想，“我大概也会这样做。”
“是吗？”白穹仰起脸，看向怀山：“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怀山重新踩上滑板，往前行进了一段路：“为什么？”
“贪心吧。”她回答。
白穹垂眸看着婴儿车里的罐装奶粉，上面的宣传图画着一副全家福，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全然不知在那之后的命运将会天翻地覆。
“如果游戏存在一条支线是大圆满结局，你难道就不想把它的绝版成就打出来吗？”白穹问。
“说的也是。”怀山低头很短暂地笑了一下，然后对白穹说：“你似乎总想要所有人都好。但你应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是啊。”白穹并没有反驳怀山的话：“但人总是要抱着一线幻想才能支撑下去吧。我只不过想要它的可能性多一点，再多一点。”
怀山有些好奇：“那么等你发现并不存在完美支线攻略的时候呢？会难受地哭鼻子？”
“不要把我说得和你一样，我可不是玻璃做的。”白穹说。
怀山：“……”
怀山：“都说了，上次那回我是被你气的，气出来的生理眼泪！”
“嗯嗯嗯你说的对……”白穹看着前方逐渐亮起的光芒，他们快要走出地下商场了：“怀山同学，没时间葬花了，准备好倒拔垂杨柳吧。”
怀山没再和白穹贫嘴，他们迅速分配好背包空间，交叉检查所有安全背扣，而后对视一眼，并肩走出地下商城。
***
失去人类维护的街道成为混凝土和生活垃圾的堆叠场，被轰平的造物以及由掠食者带来的建筑创口彰显着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
他们依然能轻而易举地在上面找到文明存在的痕迹，但相较于那时安逸的生活，现实的满目疮痍如同被割裂的幻梦，毫不留情地向所有人展示它的残酷。
绿植见缝插针地努力从缝隙中破土而出。如果说掠食者的存在和空气的变化是对人类彻底的打击，少许尚存植物为留在这个星球的人类带来些许慰藉。
老鼠和蟑螂第一次向这片土地的主导者们展示了它们生命的坚韧。在剧变降临之时，在掠食者的衬托之下，连带它们的存在都变得可爱许多。
虽然它们依然脏兮兮的，但好歹为这片死去太多生命的土地带来了活气。只是即使如此，异变也没有放过他们，缓慢但持久的变异使它们改变了内里，在它们尚未察觉之时，已逐步超越原本的生物范畴。
白穹顺路挑起一块墙板，露出下面一团还没睁开眼的小老鼠，如同一窝小肉球，红红的肉里透着白，几只都闭着眼睛蜷在一起。
“嘿！”白穹喊住怀山：“我找到你的新室友了。”
白穹捞起一只捧在手心，向怀山展示小老鼠在里面无意识地扭动。然后她认真地教里面的小老鼠：“快，叫妈妈。”
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