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有些沮丧地往南郊慢慢地走着，听得后面马车的声音响起，有人叫道：“成蹊！”

成蹊扭头看去，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子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来是要下雪了，我送你一程吧。”

成蹊赶紧拒绝，但子珪直接将成蹊拉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马车里空间并不大，二人坐着几乎都要挨在一起了，成蹊尽量坐得远一些，不敢去看一旁的子珪。

子珪打破了沉默：“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很是有趣，实在是令人拍案叫绝。”

成蹊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暗淡下来，苦笑道：“不过如实说了一个普通百姓家族所做的事情而已。”

“那也需要有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变通能力。这种能力并非人人都有。”

“但公子也看到了，他们都很害怕变革。”成蹊叹了一口气，“或许他们眼里我就像个疯子一样吧。”

子珪微微一笑：“对新东西就跟对新的人一样，总得有个时间去反应。我认识的公子兼并不是一个因循守旧之人。”

成蹊心下有些触动，自己于子珪和公孙兼他们而言，其实也是新人，但他们已经展现了初步的善意，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感动了。

成蹊知道子珪是在安慰自己，便说道：“谢谢公子。”

“我很好奇，你舅父为何会送你来少傅家学习？”子珪问道。

成蹊看了子珪一眼，知道子珪在好奇什么。一个商贾花重金送外甥到少傅家学习，原本也没什么意义，只是浪费钱而已，并不能改变这个孩子未来的身份。而且少傅还收了这个弟子，至少此事眼下在上都就很令人惊讶。

“这是我父母的遗愿，他们希望我能拜师好好学习。”成蹊胡诌了一个理由。

子珪很配合地哦了一声，但显然这算不得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沉默片刻，子珪继续问道：“日后你便留在舅父身边，不回洵国了吗？”

在舅父的计划中，洵国自然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成蹊想了想，反问道：“那，公子还回洵国吗？”

子珪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起来。

“我出生后就被送到了上都，我的母亲在洵国等了我十六年，她受了很多苦，我每天都在想念她。”子珪语气中有些哽咽，但随即又话锋一转，“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或许此生都没有可能回去见母亲了。”

看着子珪痛苦的神色，成蹊有些感动子珪同自己说了心里话，但又有些懊悔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于是便安慰道：“连我都没有放弃梦想，公子更不该放弃啊。”

子珪看了成蹊一眼：“你的梦想？那是什么？”

成蹊一怔，随即讪笑道：“商贾之家，无非就是多赚些钱，买田置地成家立业，期待儿孙有朝一日能做卿士朝臣，还能有什么希望？”

子珪笑了笑，两人便都没有继续往下说。

到了离舅父家不远的地方，成蹊下车，此刻天空果真开始落雪了。

成蹊向子珪行礼道：“谢谢公子相送，快回去吧，雪大路上就不好走了。”

子珪点点头，成蹊抬起头，正好有雪花落到脸上，成蹊便伸出舌头去接雪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子珪看到成蹊的模样，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上扬起来，但很快，子珪把车帘放下，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脸上若有所思。

“走吧。”子珪对车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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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成蹊将今日的事情与士泓和士姝说了一遍，士姝听完便惊叹道：“你竟能想到这样的好办法，实在是令人惊叹。”

“但我担心他们若无法接受，日后我便排除在外，难以进他们的圈子了。”成蹊担忧道。

士泓思索片刻：“且先等两日，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

第二日一早起来，雪已经下得很厚了，士泓他们都还没起，成蹊惦记着今日有课，便拿了干粮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进城去了。

但因为下雪，今日来上课的人只有四五个人，而且只有成蹊是从城外来的。赵敬看到成蹊虽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又多了不少赞许之色。

成蹊一直在看着门外，想着公孙兼或子珪过来，看看他们的态度，就能够知道昨日的那些话到底影响几何，接下来自己应该如何去应对才好。但等了许久，他们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上课之前，赵敬特意将成蹊叫到了身前，然后问成蹊昨日是不是提到了要在各国推广铁器牛耕一并开荒之事。

成蹊有些忐忑，没想到一夜之间，连老师都知道了此事。但又不能抵赖，只得硬着头皮承认是自己当时瞎说的，只是为了哗众取宠而已。

赵敬平静地说道：“为师知道你并非哗众取宠之人，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改变，但或许时间能证明你是对的。”

成蹊有些惊讶赵敬的态度：“老师不认为我是胡说八道？”

“天下真正能看到大势者凤毛麟角，能抓住机会的更是屈指可数。这个问题上，为师选择站在你这边。”

成蹊心中颇为感动，没想到赵敬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也是为何赵敬能得这么多人尊敬的原因吧。

赵敬顿了顿：“你能实话告诉为师，你来这里拜师，真正所求的是什么吗？”

成蹊看着赵敬的神色，特别想将士泓的计划讲给赵敬听。但想起士泓所说不能操之过急，搞不好会适得其反，便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平静地说道：“舅父想让我多接触一些上层公子，日后说不定有机会谋个一官半职，就不用再做商贾了。”

赵敬盯着成蹊看了片刻：“若果真如此，日后为师可以帮你。而且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多谢老师。”

“公子兼是一个宽和之人，所以你此番运气还不错。但并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日后你与这些贵公子们交往，还是要学会审时度势。”

成蹊虽不知道赵敬的话外之音是什么，但也还是很恭敬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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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休息的时候，几个同学跑到庭院里去玩雪，赵纠可高兴坏了，在雪地里又滚又刨，拿着雪球到处砸，追着大家都四处乱跑，院子里充满了笑声。

“成蹊，快来一起玩。”赵纠挥舞着雪球朝成蹊大叫着。

成蹊站在廊下看着雪地里玩耍的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湿衣服和鞋子，苦笑了一下，他们这些贵公子出入都有马车和仆人，哪里会知道在雪地走一个多时辰，衣服和鞋子都会湿的，如果此刻去雪地里玩，那就更湿了，搞不好会生病的。

成蹊转身去不远处的角落，地上那些字迹还隐约可见，那是还在后院做奴仆时偷听老师讲课后写在地上的字，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些黑色的字也没有完全被磨掉，看来真的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

成蹊蹲下来，捡起旁边的木炭，重新在地上开始写今日老师讲的课，写了一半便又停了下来，这个游戏玩了这么多次，竟然都不知道是谁来补充完整的。

成蹊想了想学堂里的每个人，能玩这么幼稚游戏的人，好像只有赵纠。

成蹊看了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赵纠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身进屋去暖炉旁烤鞋子和衣裳了。

赵纠也跟了进来，责怪成蹊宁可蹲在地上写字也不跟大家一起玩。

“你看到我了？”成蹊颇为惊讶，以为不会有人看到。

“当然看到了，不仅看到你，我还看到过子珪，真不明白为何你们都喜欢蹲在角落里，拿个木炭在地上写字，难道坐下来在几案上写不行吗？”

成蹊一下愣住了：“你说子珪也在地上写字？”

“是啊，我看到好几次了。”

成蹊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怎么会是子珪？

但成蹊内心却是无比雀跃起来，幸好是子珪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若明日或什么时候再见到子珪，该同他说什么？要告诉他这一切吗？若他知道了，他也会同样高兴吗？还是，会失望？

想想以前他对待我的很多态度和行为，或许他真的不介意我的庶民身份，也愿意和我结交为好友吧。

成蹊往外面看了看，虽然明知子珪今日不会来了，但内心还是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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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刚刚到家，士姝已经冲了出来一把抱住成蹊大笑道：“成蹊你可真是个福星！”

成蹊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士泓和不疑也已经跟着出来，士泓也笑道：“今日公孙兼家里来人，从我们这里选了好多铁器，说是要送到各处封地的，今日他们一家买的铁器比我们一年卖的总数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