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星不是大公司，即使做了辟谣依然不管用，现在这些目光就和网上漫天的谩骂一样，仿佛要把她刺穿。
化妆师草草给她补了一层妆，不知是不是这个圈子都很厌恶抄袭的原因，走时瞥向她的眼神很不友好。
“江老师，加油啊。”男艺人正被团队围着，喝了口水，朝有夏一笑：“这几天网上就你的反响最大，有机会可以一起交流。”
丘若雁的脸顿时就青了，眼看离上台还有五分钟，也不好直接上去说什么，有夏拿出唇釉涂着，闻言抬头：“好啊，你有点尖音，回去多练习一下发声。”
男生也是个年轻的，表情顿时就垮下来了，眼见镜头没往这边拍，视线自下往上扫扫她，扯唇一笑：“知道这么多专业名词，怎么就做不出原创歌曲呢？”
在场的几个学员回头，没忍住嗤笑出声，有夏也不急，把唇釉缓缓盖上，男生见人吃瘪，继续拿出刚才的温和态度：“我们是歌手，应该多吃点细糠，不要总听网络神曲。”
“糠再细也是猪吃的，我没有这个爱好。”有夏脱下外套起身，莞尔点头：“如果你喜欢，可以去农庄开个吃播，加油。”
话音刚落，上台的提示音在后台响起，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她大方落落地走向通往舞台的门，留下男生和他的团队，反应过来，人早就走了，气得只差跳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糠再细也是猪吃的，学到了】
【她好像真不是外行，说得没问题】
【求问一个口红色号，好裸好透】
【有病吧你们，这么快就给抄袭狗洗白了】
【呵呵，互联网一直没有记忆的啦】
【……】
上台，四名导师正说着话，像是没想到她还会来，人出现的一瞬间，连打招呼都忘了，表情都多少有点不自然。
过了一会，看节目组没说什么，也只能按着流程继续办。
舞台照例熄下灯光，人隐匿在黑暗之中。台后，丘若雁一个人坐在一张沙发上，面前的学员们则都带着看笑话的表情，只是考虑到还有镜头，没表现出太鄙夷的反应。
男生被气得不轻，有一下没一下看着台前，上了趟厕所回来，神情不大自在，助理以为他不舒服，他却说：“我的发音是不是真的很尖？”
丘若雁刚联系完团队不用准备第三期的录制，闻言，手心的汗好像没那么多了，睇向实时播放台上的大屏幕，没来由地放了些心。
“还不开始吗？”韩珂首先拿起麦点评，又眨眨眼看向导演组：“请问学员是摸黑下台了吗？”
“哈哈哈哈。”
后台的学员们终于有机会发出一阵爆笑，有个人最先一顿，下一刻，低低的鼓点声传入耳中。
声音带着点低保真的感觉，又很有节奏，充满了复古的味道，台上一身白裙的女导师倏然挑眉，“lofi？”
她怎么可能会lofi？这么古老的元素，明明早就失传了啊。
吉他和鼓声的伴奏同时出现，整首歌的旋律豁然开朗起来，有夏唱出歌词的一瞬，后台已经鸦雀无声。
更别提笑。
这是什么曲风？一点也不像生成的啊！
有夏长得不差，歌声平稳，一时让人有些不知道看脸还是听歌才好；那名女导师是名校毕业，听完前奏，最先没忍住亮了灯，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笔拿在手中，连记录都忘了。
歌声停下，舞台光重归黑暗，一片寂静。
这就完了？
就在剩下三个导师即将拿起麦的一瞬间，伴奏突然升调，假音出现，所有人的听觉在这下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体验。
后台有人最先爆发出一声：“我去！”
硬要说的话，就是听得…………很爽。
“这是副歌？”爱豆出身的丁煦导师忍不住了，拿笔飞快写着什么，随即立马按下绿灯，表情和女导师没什么不同。
歌不是生成的就算了，居然还有副歌部分，升key毫不僵硬，真假音转变得比德芙还丝滑，高音更是达到了惊人的G4！
一个此前几乎不可能有人达到的高度。
后台，不止若干学员，丘若雁的嘴也没合上过，寻思她是什么时候写了这首歌，完全没听过啊？
难道是未发行的？
一首唱完，女导师已经热泪盈眶，话筒却被韩珂抢了先：“这么高难度的曲子，是你一手写的吗？”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这首歌是她年少时的炫技之作，后来觉得有点装过头，也就慢慢不唱了。
有夏点点头，也想听听这导师能说出什么花，韩珂按下黄灯：“感情确实充沛，但技巧不足。”又补上个客套的微笑：“美声不错，继续加油。”
“啊？”
韩珂似乎是头一回被人质疑，眉峰轻拧：“啊什么？”
“民族唱法里哪来的美声？”旁边的男导师下意识纠正，随即意识到韩珂的脸色变差，立即打圆场：“韩老师鼓励你呢！”
“是吗？”有夏眉眼弯弯：“两位导师都好幽默，我这是流行歌曲。”
“…………”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后台甚至有选手以为是为了节目效果写的剧本，配合着哈哈大笑起来。
韩珂的表情像吃了蚊子。
离开台前，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气极反笑。
有病么？
【天，第一次知道歌曲还能分得这么细】
【流行歌曲？可这种东西不是几十年前就失传了吗？】
【骗人的吧？中间的声音那么高，不应该是摇滚乐吗】
【把美声和流行搞混就算了，那个说是摇滚的就太过分了吧，音乐生看不了一点，溜了溜了】
这个地方的乐理知识真是差到可怕。
摸摸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平复下心情，正想着，蓝色主控板再次浮现：
【初步任务完成，正式进入主线剧情】
…………
下台后，她没看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自若坐下，丘若雁愣了几秒才递上水，压着情绪问：“你什么时候写的？”
“自己写着玩的。”有夏喝下水，察觉到有目光打量过来，循着看去，是前排的三个学员，其中一个造型最怪异的长发男问：“那个…………你是找了哪些素材来融？”
融。
多么奇怪的字眼。
录完节目，有夏为了搞清楚状况，提出先回公司，也就是那个被骂‘狗屎公司’的跃星文化。丘若雁因为她在台上的表现，欣然答应，脸色好了不少，还主动打电话让助理先备好饭。
坐上飞艇，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召出主控板，惊喜的是，因为弹幕讨论度上升，她的排名前进了两名，她的名字后面多出了一朵小红花，应该算是奖励标志。
但目前并没什么用。
翻翻前排的人，成绩令人叹为观止，还有观众为他们刷了奖励，她看了看，自己的积分连凑个零头都不够。
一下飞艇，有夏揉揉刚睡醒的眼睛，建筑物入眼的一刹那，人都傻了。
就是一个三层的小楼？？？
她环顾一圈，天色已晚，不远处就是霓虹绚烂的大楼，高耸入云，科技感满满。而眼前这个小楼虽然不算危楼，但要说是个娱乐公司，也太勉强了吧！
望着外墙都脱落一半的大楼，有夏捂紧外套，这时丘若雁也下来了，拍拍她：“快进去啊，等一下被拍到了可不好。”
算了，小公司就小公司吧。
才一进去，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先走了过来：
【姓名：江与宁】
【年龄：34】
【关系：小姨】
“夏夏…………”江与宁像是才从病房里出来，脸色惨白，还是对她露出个笑：“你那歌唱得真好，是打算发行新歌吗？那我让…………咳咳！”
这是她的‘小姨’，也是跃星的董事长，江与宁搂着有夏往里走，奇怪的是，直到走上楼，也没看见一个艺人。
艺人和工作人员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她的助理是个年轻的蓝毛小姑娘，名叫漫漫。有些毛手毛脚，拿饭的时候几次差点洒了，还被丘若雁训了几句。
一顿饭吃下来，有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公司。
狗不狗屎她不知道，但小是真的小；除去她这个不知道几线的糊糊，只有一个二线的唱跳女歌手，前不久录综艺受了伤，正在家养病，剩下几个咖位比她还低的歌手连综艺都接不到，暂时不在公司。
除此之外，就没有人了。
越听越惨，也不知道这个小作坊是怎么存活的。
江与宁说话期间咳了几次，丘若雁忍不住说：“姐，你回去吧，这几天没什么行程。”
说到这个，江与宁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摇摇头，拿来iPad立在桌上，“夏夏，你实话说，那首歌是不是抄的？”
对哦，她还没听过呢。
抄袭的歌叫《枝桠》，被抄袭的则叫《绿豆粥》。
饭也不吃了，有夏赶紧搜出那首歌，再搜出被抄的歌，戴上耳机好好听了一遍，最终顶着几道目光肯定地说：“不是。”
江与宁更加焦急：“可现在网上已经有人扒了旋律，说雷同度很高，还说吃的是人血馒头，一定要你道歉。”
道歉都还是小事，以跃星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支付不起高昂的赔款，如果网上再这样骂下去，跃星本就不乐观的现状只会雪上加霜。
丘若雁还说，有两个毕业生已经准备签跃星，事情一出，纷纷出现了婉拒的意向。
她不能再推脱责任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江与宁和公司。
“如果我说，他们扒的对比是错误的呢？”
-
半小时后，有夏抱着笔记本电脑推门出来，厅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身影，正和江与宁二人交谈着。
“哎。”丘若雁看来：“这就是了。”三人一起转头，有夏本是看着屏幕，视线对上那人的一瞬间，手腕一抖，电脑都差点摔了。
【两个人看上去很配啊，是官配男嘉宾吗】
【能不能不要随地大小嗑啊，缺爱吗】
那人是个青年，五官立体，戴一副无框眼镜，没什么表情。
据丘若雁说，这是跃星的另一个艺人。
勉强坐下，她打开软件，正是两首歌的和弦分析，确实一模一样。
“那你还说没有抄？”江与宁好歹是懂点乐理的人，看了一眼出奇一致的和弦，这下是真的有点发愠，“有夏，我说过，不能…………”
“确实没有抄，只是融得比较多。”青年话说完表情一变，他看向有夏：“踩我干什么？”
“…………”
“你是说，因为融得太多，才会被人误认为是抄袭？”丘若雁若有所思，看着两段和弦，还是有点不可置信，问：“那为什么会被人专门扒出来骂？”
？？？
丘若雁看着有夏眨眨眼：“干嘛这样看着我？”
“哈。”她气极反笑。
难道这里完全没有对家水军营销狗仔的吗？什么世外桃源！
你不落魄谁落魄啊！谁家公司这么傻白甜！都娱乐圈了，谁还和你良性竞争？！
没去扒你幼儿园时期的黑历史都不错了！
圈里立‘真性情’人设的明星不少，公司立‘真性情’的还真是活久见。
她突然觉得跃星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震撼程度不亚于兵马俑出土，抓紧申遗吧。
丘若雁二人还是发懵，问：“是要道歉吗？”
有夏忍住情绪，耐心地解释一通，没给江与宁二人消化的时间，一把抱起笔记本：“算了，我自己解决，你们斗不过他们。”
意识到自己占据了主导地位，眼前两人也没反驳，她又趁热打铁：“这段时间我先住公司，再给我找个新住处。”
而从见面起就干练严肃的丘若雁居然点点头，眼神活像在看未来的天王天后，真的起身去办了。
人暂时都离开二楼，指尖再次触上键盘的同时，青年摘掉眼镜：“怎么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