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男人似乎是将魂镜放在了书案上，商聆终于看到他的整张脸，瘦长的下巴，细长的丹凤眼。

他翘着脚坐在藤椅上，脑袋一歪一歪的，似乎在钻研怎么打开这神器。

“你才是妖，一身的妖气，我在里头都能闻到。要是不想死，就把我送回去，不然，等他追来，你这条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那等他追得上我再说。”龙鲤指着她说：“瞧你也有点本事，竟能无声无息的盗取那么多东西，你既在里头，想必也知道如何使用这个神器吧，它有何用处？能炼化妖物？”

商聆算是看出这山野小贼的心思，跟她是一样缺大德的。只是他这样一个妖物，怎么会出现在修仙界？

“是，能炼化你这样的妖物，所以你小心了，等会儿就把你也吸进来。”

此言一出，龙鲤反而是不信了，闷不吭声地往地上随意钻了个洞溜走。

商聆盯着他离去时在后院打的洞，“来也打个洞，去也打个洞，这莫非是个鼠妖。”

想到真身可能是个老鼠，倒更贴合这小贼的行为，鼠辈果然擅长盗窃，当然，他们魔族人除外。

她只是借，等回了魔域，自然会将欠的灵石补上，盗亦有道，她喜欢所以先拿来了，她是魔尊，想要什么都得是她的。

商聆不想坐以待毙，也不知道那只老鼠妖出去何时回来，得赶在他回来之前离开魂镜。

她望着费了精力才布置好的新家，要走的话东西带不走，只能带走那把碧落仙剑。

将剑背在身后，商聆双手上下交叠在一起，将魔气运转到掌心之间，朝着虚空之中一推，只见虚空中波纹荡漾，随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商聆抬头皱眉，“怎么会这样？出不去，难不成这魂镜真将我困住了。”

她朝着镜面里的茶壶隔空一勾手，茶壶便到了她掌心上，“有进无出吗？”

她咬咬牙，手不断收紧，生生捏碎了茶壶。

待到深夜，商聆依旧没看到闻人湛追来的身影，刚要睡着，却听到刨土的声音。睁眼一看，是那山野小贼回来了。

龙鲤将头顶跟身上的泥土拍干净，正要拿茶壶，却发现茶壶不见了，探头去桌下望了一眼，这才坐进藤椅里翘着脚。

“那就是个普通茶壶，我这还有很多套。你若是喜欢，改天我送个品相好的给你。”龙鲤望着魂镜，说：“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可惜呀，我们相逢的不是时候，不然怎么也得成为谈得来的知己。”

商聆无语，“别那么看得起自己。你还不配与我为友。”

“你的性子跟我一样不讨喜，但我不嫌弃你，你别看不起我，也别看不起自己。”龙鲤歪头说：“你能从这里头逃出来吗？”

商聆:“我想走便走。”

“哦？”龙鲤发现她不知道魂镜的用途，才生出了一丝好心，“我在之前偷窃来的法器卷宗中查到此物名为魂镜，能聚魂，只要寻到残缺的魂魄，放置于魂镜中，魂镜便会加以滋养，不同的魂魄放一起，也能融合聚魂。”

原来龙鲤出去一趟，是去查神器的来源跟用途。

商聆想起自己才复生不久，许是之前受伤太重，被这魂镜误会成是残缺魂魄给吸了进来。这样也就说通了，她出不去只是身子太虚弱，她的内脏还稍稍有些疼痛。

“我终于等到了。”他突然说。

“什么？”商聆察觉到他身上在释放妖气，登时警铃大作。

“我偷过那么多神器，没有一件是能聚魂的，没想到就在今日，我等到了你们来买东西。”龙鲤扭了扭脖子，“今日，我们是朋友，我便看在这份情谊的份上给你半个时辰，你能出来便出来。”

龙鲤眸色一狠，“出不来，就在这魂镜里消失吧。”

商聆没想到这也是个疯子，都不需往深处问，八成是要动用魂镜的力量，具体是给谁聚魂，她不想过问。

镜面中院中围墙上站着墨衣少年的身影，正在悄无声息的破阵。这个地方被疯子弄了阵法，气息被封在阵法内，也不知道闻人湛是如何寻来的。

她的眼尾上挑，讥笑道:“你这人真是爱攀关系，不如我给你半个时辰，留给你逃命。”

“你还真是嚣张，我太喜欢你这样的性子。”龙鲤伸手抚过铜镜，“可惜真可惜，也看不到你长什么样子，你是长得娇俏可爱，还是美艳大方？”

商聆：“你看看你娘长什么样，我就什么样。”还想从她这里讨到便宜，门都给他拆了。

龙鲤：“......”

“说话就说话，你怎么就不能温柔一点？”说着，龙鲤不高兴的转身要走。

商聆看着闻人湛尝试了两次，都没有破开阵法，她都急了，只能再拖延一会儿，赶忙喊住那山野小妖，“等等。”

她没皮没脸惯了，掐着嗓子道:“我温柔你还会喜欢我吗？你说你喜欢我，这事你可不能反悔。”

龙鲤就喜欢聊这个，转头又回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对魂镜笑道：“我最喜欢温柔的美人了。不过还是可惜了几分，你自个儿出不来，不然我还真想让你活着。”

那边，闻人湛已破除阵法，轻盈飞至墙下，而龙鲤的大脸凑在魂镜前，商聆摸起一支簪子，飞过去，但却穿不透内部的阻挡，直接落在镜面前。

商聆见伤不到他，只能继续语言攻击：“但我长得像你娘那样，你爹都管不着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我无关。”

龙鲤以为魂镜里的女妖是欲擒故纵，他还回头了，没想到女妖一眨眼，连他全家都拉出来说一遍。

此女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前前后后完全是两幅嘴脸。

商聆在龙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下一刻剑已经架在了龙鲤单薄的肩上，闻人湛冷冷道：“你这只万年道行的妖，不好好的修炼，却出来偷窃。”

龙鲤斜视着闻人湛，商聆冷声道：“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我都给你半个时辰逃命，你就这般恩将仇报？”龙鲤还想往前走，被闻人湛抓着肩膀拉回来，剑锋在他脖子上划出细口子。

龙鲤不敢往前，用手指捏住剑的边缘，赔笑道：“有话好说，我也只是想跟这个女妖，说道说道。”

商聆狠声道：“杀了他。”

闻人湛迟迟没有动手，商聆恨不得钻出来，替他动手。

墙上还翻下一个小孩子的身影，嚷嚷道：“不要杀我爹爹！”

小孩皮肤泛着灰色，下半张脸的嘴突出，身后拖着一根长满鳞片的细尾巴，是修为太浅，半人半兽的状态。

商聆眯眼，这孩子叫那人爹爹，所以他们是两只老鼠妖？长鳞片的老鼠还是第一次见，什么品种的？

不管什么品种，杀掉就能看到原形。商聆丝毫不留情，“把这小孩也杀了，免得孤寡一人，苟活在世上也可怜。”

她倒是觉得自己这一刻是心善的，没有父母的日子，她跟商妄就是这样过来的。他们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在荒野里魔气吸引一切妖魔跟野兽。除了要避开妖魔，还要与野兽搏斗，肉被生生啃食撕扯下来，她的眼中只看到哥哥身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腥味充斥了她整个童年。

后来幸好遇到一对无儿无女的魔修夫妇，将他们带回魔域养大，她就觉得那里永远都是她的家。是非对错，谁对她好，就是对，正邪只是对旁人来说，魔修养大她，那魔修便是最好的。

龙鲤赶紧对着孩子招手，“龙小鲤，过来，不是让你躲好，你跑出来这是让别人一窝端，我跟你两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摸着娃的脸，心疼极了。

龙小鲤甩开龙鲤的手，几步小跑到桌前，抱起魂镜。

商聆看到那张稚嫩的小脸，用稚嫩的声音在跟她说。

“姐姐，”龙小鲤舔了下嘴唇，将刚才吃完的果子汁舔舐干净，用小手努力抹抹嘴，整理好自己。龙鲤被他吓到了，一直唤他回来，可龙小鲤不听，继续捧着铜镜说：

“我爹只是想复活我娘，我娘她死了，他就是想借你用一下，我知道你是神器里的神仙，我爹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念睡前话本，话本里的神仙都像你这样，有时候会待在石头里，有时候会藏在瓶子里。”

他眨巴眨巴眼睛，言语天真烂漫：“神仙不杀人的，你能放过我们吗？以后我会常常带爹爹去庙里给你烧香，听说神仙都要受香火爱戴，以后我还要让我的子子孙孙都爱戴你。”

龙鲤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这傻儿子，在说什么呢，这女妖才不会因为几句话心软。

商聆倒是想象了一下他们去庙里给她烧香的画面，她竟然有了个想法，何不建一座魔庙，让信仰魔族的人都来参拜。

她眉目舒展开，“拜神不行，要我放过你们，就要拜魔。”

闻人湛只想拿回魂镜，伸手到小孩面前想拿过来，小孩看到他的手，反而紧紧抱着，跟魂镜难舍难分。

“我还没跟神仙姐姐说好。”小孩对着魂镜吧唧亲了一口。

商聆忍不住皱鼻子，感觉整个镜面上都糊上了他的口水，但为了魔族未来的善男信女们，她看这孩子也莫名舒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