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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劫 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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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蒙蜷了蜷脚趾,保持一个姿势时间太久,她腿有点麻。

这儿太窄了,她不得不紧紧贴在内壁,双臂夹在身侧,腿放平伸直,偏过脸,才得以不被压扁鼻子。

她猜对面的太子应该会被挤到脸。

隔着两层薄木板,她看不见他,但是能感觉到腿侧顶着的他的膝盖。他还挺能忍,这么久了,虽然那只膝盖抖得像筛糠,但愣是动也没动。

他们在这无极殿的大葫芦里锁了有快半个时辰。

就是那个镂空的、什么也没有、看上去好像只能坐下一个人的大葫芦。

想到这里,江蒙不由得怒火中烧,恨那乌鸡老头儿耍把式骗她,又悔自己深信不疑。她想起那日他耍把戏时,瘸子一坐进去,葫芦就满满当当,看上去连根指头都塞不进去。

谁能想到它里头居然有夹层,甚至能装得下两个人?!

叶十九没看出来,她也没看出来,没成想太子一个甚至没见过这玩意儿的人,只是听她说过,就能知道它的玄机。

外头悄么声儿的没个动静,江蒙思量人应该已经走了,就悄悄的拿腿挤了挤他膝盖。再待下去,她怕要么她憋死,要么他腿抽筋抽死。

那头太子捏了下她脚腕。

这是叫她继续呆着的意思。江蒙瘪瘪嘴,只好继续乖乖等待。

这是他俩的赌约,她输了,所以必须一切听他差遣,他说往东她不能往西,叫她打狗不能摸鸡。

这事儿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昨晚她奉那无极大帝命令,去给太子送鸡汤补身体,一路上那瓦罐就在她鼻子底下,把她给香惨了。

太子见了却不十分欢喜,墨迹半天确认没毒后,才一勺一勺喝起来。

江蒙坐他对面,心说这小子这能忍,这要是她两天没吃没喝,不得连汤带瓦罐都送肚里去。哪儿还能有这般端庄文雅的吃相。

他心思似乎也不在吃上,总是抬头望她,像是要说什么似的。但总没开口。

江蒙也不管他,只盯着那罐子鸡汤。黄澄澄的汤里卧着只肥鸡,油光瓦亮,花胶、枸杞点缀其间,别提多美了。

她咽了口口水。

今天她被罚没吃晚饭,现在饿的烧心,但她总不能跟他一个两天没吃饭的人抢食吃。

那太子却好像有读心术,把瓦罐推到她跟前,让她别光看着,也吃点儿。江蒙自然是拒绝,但太子态度坚决,说他已经饱了,吃不下。如此你推我往几番,江蒙便说,好吧,那我尝口汤喝喝。

一入口,不得了。

不是好吃……不,好吃倒是好吃,但江蒙顾不上,忙着分辨这股熟悉的味道。她慌忙又捡了块肉吃进嘴里,咂摸两下,尝了个分明——

“翠花!”她惊道,“是你!”

她大叫一声,把那瓦罐扔了,又是惊又是怒又是想哭,一时间瞪着眼睛僵住。一旁太子还以为她是噎着了,上来给她拍背顺气,让她吃慢点,不跟她抢。

江蒙将事情原委说清,就见他脸上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叹道:“成日家和那帮神经厮混,到底疯了。”

才不是!她吃过翠花的蛋,自然晓得它的味道。太子:“哪里自然了?”江蒙想起它那肥嘟嘟、软蓬蓬、暖呼呼的身子,机灵灵的两只小黑豆眼,再看看地上这一瓦罐惨状,不由得痛哭出声。

那日她亲手将它交出去,竟是亲手将它送上了死路!

“翠花!我对不起你!”她跪地痛哭。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之余,想到无极大帝,不由得怒火中烧。傍晚她去求那老头子让她出去看看翠花,被那老头子断然拒绝,还说什么开了天眼,看到翠花好得很,不必担心。

可实际上它已被炖成了汤。就被她端在手里!

“个老骗子!”

江蒙双眼喷火。头一低看见自己身上长袍,二话不说,两手拽住胸前一扯,那长袍便如蛛网般被轻松撕作两半。

她将那破袍子裹了翠花,到院子里好生安葬。

裴预在一旁,简直被这走向给惊呆。

这像话吗?喝一口鸡汤能认出是哪只鸡?

不过一想到是江蒙,似乎也没那么荒唐。

总之纵然匪夷所思,但这是好事,他思忖了一晚上如何说服江蒙,让她脱离无极教,没想到最终没费一点口舌,只一碗鸡汤,还是张午清送的鸡汤,就让江蒙迷途知返。

只是可怜了翠花。

……他为什么也相信那就是翠花了?

江蒙跪在院子里头,一面哭,一面拿手挖地。她去了长袍,身上只剩白色里衣,长发斜披在肩,两手脏污,垂头掉泪,好不凄惨。

“……”裴预不能坐视不管,去里屋拿了方才喝鸡汤的勺子出来,蹲下陪她一起掘土。

他俩的动静把门口看守的大姐引了过来,但埋鸡这事儿并没违背无极大帝的命令,她也就没制止。矗在一边儿,沉默地看他俩将裹着教袍的母鸡下葬。

当泥土盖住那小小的尸身时,江蒙哀嚎一声要往里扑,被裴预拉了回来,无言地将她脑袋按到自己肩头。

“今生命薄,来世会投个好人家的。”

在大姐沉默的注视下,裴预为翠花念了一段往生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 他……”

安葬翠花后,江蒙跳上房顶,在上面一阵叮咣乱翻,把她扔上去的取血的刀子给找了回来。

她平生最恨有人骗她,老乌鸡……她也要把他拆了炖汤。那老头神通广大,有金刚不坏之身,寻常兵器伤不了他。但这玩意儿是法器,肯定能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等等。”这时太子说,“你还相信他有神力?”

江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老乌鸡骗了她是一回事,有没有法力是另一回事,她可是亲眼看到的神迹。

“那你一介凡人,怎么跟他一个神仙斗?”太子好笑又好气道。

她一个草民,还绑了太子呢,有什么不能斗的。

“那老乌鸡说翠花好好的,是拿我当傻子哄,说狗坨他们已经被放回家去了,我怕也只是在哄我。”江蒙有些焦躁,“可恨在这儿耽误这些天!咱们得赶紧回村去。”

“须在明日取血前走。”太子道,“不然你就只能带着我的尸首走了。”

江蒙点头,只是无极教看守太子看的紧,不知怎样脱身?正要商议,忽然听得房顶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上头绊了一跤。

“谁在上面?!”江蒙一惊。

她要上去看,却被太子拦住。

“怕是你的蓝颜知己。”他冷笑道,思忖了一会儿,又问她:“你没告诉叶十九取血一事?”

谁?江蒙没听明白,至于叶十九,那自然是没告诉,取血是机密事,老乌鸡特地嘱咐了谁都不让说。

“难怪他着急。”太子冷嗤,烛火下秋波一转,对她笑道,“看来咱们脱身的事儿,有人替你我操心了。”

又说的谁?

江蒙一脑门子雾水,要他说,他却不肯,说告诉了她一是她不信,二是她这人老实不会扯谎,怕之后露出马脚。后来被缠不过,终于道:“就是叶十九。”

“他?”江蒙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一个刚进无极教的新人,又是个没武功的白面小孩儿,进都进不来,更别提救我们出去了。”

“你可别小瞧了他的能耐。”太子冷笑。

老实说,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不明白,但看他肚脐眼长笋子的样儿,江蒙莫名觉得可信。

“关口是出了院门以后。时间越长,他越可能发现你是个纸老虎。”太子踱步了个来回,转向她,“江蒙,你可记得这庄子里的房屋、路线?”

这屋里没有纸笔,江蒙便把被褥掀了,两人举着油灯,在豆大的灯火下,在床板上用匕首刻下庄子的地图。

“放法器的地方?”太子一挑眉,“这么说,你说的那个紫金葫芦也在那里?”

江蒙点头。

太子笑了:“我有办法了。只一条:你明日须一切听我的。”

“凭莫子?”江蒙不乐意。

“那好,咱们打个赌。”太子道,“我若赢了,明日你一切依我。”

“你输了呢?”

“就赌张午清不是神仙。”太子道,“我不会输。”

一切商议停当,第二日,事情果然如他所说。叶十九现身时,江蒙高兴坏了,立刻跟着走。

“怎么他一说你就信?”太子咬牙道。

这是怪她太着急,太不自然。江蒙也只好讪笑。所幸叶十九着急走,没起疑心。

她本以为计划就到这儿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瞒着她,无极殿发现他不见了,真把她吓了一跳。直到在葫芦里听到他声音。

现在想来,他们会走到无极殿去、她掉了刀子、他们吵架让他落单,都是他背后使的计。

“就你那把什么都写脸上的性子,不瞒着你,恐怕早被叶十九一眼看穿。”太子站在窗后,从窗户缝往外看去,“好,比我想的还要乱。”

方才听得一阵乱嚷,太子便让她出了葫芦。外头也不知怎的,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无极殿前这条通向庄子大门的路上,到处是人在跑。

江蒙甚至怀疑全庄子的人都跑出来了,几百来号人到处乱窜,让她想到有次暴雨淹了村里一口废井,从里头窜出来百来头老鼠的场景。

有喊救命的,有喊抓住他的,有喊别挤让神仙先跑的,江蒙透过窗户缝,就看见老乌鸡骑个驴子,一溜烟朝庄外奔去。

后面还跟着个状似疯癫的叶十九。

……乱成这样,他俩就算大摇大摆地出去都没人管。

“人都跑光了,走吧,”江蒙高高兴兴道,一个翻身跳出窗外,“这下可没人抓咱……”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窗户后面,一个高大身影静静矗着。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听他们说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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