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艰难地背着金思雨下车，金思雨长长双腿拖在地上，血抹了一地。李灿花和一个守卫连忙过来帮她，三人将金思雨放到轮椅上带了回去。

李灿花问：“会长……现在是？”

“她是潜伏进扶桑会的浮空城人。”安澜说。

“什么？！”

李灿花顿时面露愤怒，而后方的铎鸣城主神色变得更沉重了，一天死两个浮空城人，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他看向远处地面上躺着装死的陈沐阳，似乎在考虑救下这个将功补过。不过铎鸣听安澜说了几句话，便选择谁也不得罪，无可奈何地下令撤退。

不久后，铁山城和扶桑会的人都撤走了。

陆轻厌登上越野车，看了看秋叙。秋叙没说话，脸色很阴沉，似乎正在沉思。陈沐阳从地上爬起来，也来到越野车上。他躺在地面硌得皮肤通红，很是可怜地瞥了秋叙一眼，秋叙把他的衬衣丢给他。

“连奕要来了。”秋叙缓缓说，“监狱就在附近，他肯定要去探监。陈沐阳，你开这辆车回橙湖城。陆轻厌，你送我回去坐几天牢。”

陆轻厌问：“特情局局长连奕？”

陈沐阳问：“为什么不是我送你？”

“因为我要杀了连奕。”秋叙微笑，“你要加入我的行动吗？”

“……”陈沐阳想了想，温声劝道，“父子没有隔夜仇……”

“别逼我抽你。”

“好吧。”陈沐阳举手投降，“那你小心，别受伤了，我在橙湖城等你。”

过了会儿陈沐阳安分守己地开车离去，秋叙和陆轻厌身上挂满缴获的武器，往他们藏车的地方走去。

一开始两人没说话，刚才陈沐阳透露的信息量太大。况且秋叙对待陈沐阳格外包容，与对其他浮空城人想杀就杀的架势截然不同，这也让陆轻厌有些介怀。

他们走了两公里，陆轻厌才轻声开口，没问“父子”什么意思，而是问：“你想怎么杀连奕？”

“不知道，我束手无策。”秋叙面无表情，“在浮空城我炸过他的房子，他的车，实在没办法了还炸过他的马桶。”

“……”

陆轻厌有点庆幸没被陈沐阳挑拨到，连马桶都炸，那真不是没有隔夜仇。

“他每次都毫发无损地回到我面前，宽宏大量地原谅我。”秋叙冷漠地说，“他看我像看小猫小狗一样，炸房子是精力太旺盛拆家，杀他是没有分寸挠到他。他称为‘溺爱’，这辈子没听过更恶心的词。”

有一瞬间，陆轻厌想起秋叙之前提及养父时那怀念又悲伤的眼神，内心再次升起疑惑。他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秋叙望他一眼，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

秋叙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们不熟的时候，陆轻厌主动要求交换秘密，他压根不理会。现在他们也算是几次患难与共，陆轻厌不敢多问，倒是难得让他产生了一丝内疚感。

“我的亲生父母在我五岁时遇害，我的小姨收养了我。”秋叙温柔地笑了笑，“她们姐妹长得很像，我小时候叫了养母很多年的妈妈。她一生都不敢要孩子，担心让我觉得被抛弃。她就是我的妈妈，我有两个妈妈。连奕是她的丈夫，所以是我的养父。”

陆轻厌伸出手，用手背小心地触碰秋叙平静的脸。他心底的疑惑却更多了，问道：“可你是地面人？”

“刚刚的故事里，除了连奕都是地面人。”秋叙说，“好了，睡前故事下次再讲，现在没时间，出发吧。”

·

越野摩托在荒野上急驰，陆轻厌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声说：“我叫人来帮忙，对付连奕一定会有人来。”

“是吗？”秋叙抱着陆轻厌的腰，大声蛐蛐，“地下联盟还有人愿意对付特情局？我之前接触过几个高层，还以为有骨气的人都被叛徒出卖完了！剩下那群躲躲藏藏的东西，不是准备一辈子躲在避难所吗？反正过得比地面好，就算到最后山穷水尽，也能用冷冻技术沉眠。”

听他这么说，陆轻厌没有生气，因为秋叙说的基本是事实，也是他“叛逆期”的原因。

“有的。”陆轻厌回答，“我不是离开了地下吗？还有别人不想躲在地下的。就在附近有个地下据点，我们绕个路去找人，或者只要找到一套无线电设备……”

“别绕路，我们不知道连奕什么时候抵达，先赶到监狱再说别的。”秋叙说，“监狱有无线电。”

浮空城禁止向地面传播科技，也禁止建造信号塔，地面上唯一的通讯方式就是无线电。其实无线电也在禁止条目里，奈何设备小，技术简单，屡禁不止，狱长办公室也偷偷摸摸配了一套，平时狱长用来收听别的无线电用户的信号。

铁山城几乎在橙湖城和监狱的中间，傍晚两人便抵达附近，隔着三公里的安全距离停车，用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监狱里的状况。

经历过秋叙越狱，监狱的防线明显加固过，好在看守们依然坚持混吃等死、摸鱼打屁，保持着无组织无纪律的优良传统。

这座监狱和地面上大多数城市建筑一样，都是在废墟的基础上建立，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废墟格外完整一些，尤其是五层楼的牢房几乎没有坍塌的地方。牢房的前方是看守们的宿舍，则很有拼凑钉补的风味。后方有一栋用水泥填补过的三层小楼，是狱长的办公楼兼住处。

“狱长在泡澡，好伤眼。”秋叙叫陆轻厌来看，“这可是地面上难得一见的胖子。”

陆轻厌乖乖地抵到瞄准镜上，一秒后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胖子泡澡。

“……我们怎么拿到无线电设备？”陆轻厌努力把话题变得严肃。

秋叙将狙.击.枪举起来，隔着三公里给了狱长一枪：“就是这样。这座监狱从老板到狱长，从看守到囚犯，一个个毙过去没有无辜的。”

监狱里关押着三十多个囚犯，都曾是地面城邦的国王或城主，罪名都是“消极经营”，意思是没上贡到让浮空城满意。

诚然，有些地面城邦国王不想上贡，是因为具有尊严和良心，但这种人不可能活着坐牢。这里关押的国王保底是将城邦劳动力残害到十不存一的人才，人生特长是竭泽而渔地供自己享乐，智商水准是到某次上贡才发现玩脱了，但也不明白为什么人那么容易死光。

监狱看守们有二十八人，他们的道德水平则和秋叙当初越狱时宰掉的两人差不多，热衷于对囚犯下手，曾经的身份越高越让他们兴奋，男女不限，越反抗越惨。

至于狱长，他爱好男，不限看守或囚犯……

秋叙是浮空城人送来的，幕后老板特别关照，属于特殊情况，才能坐看他们狗咬狗。

“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坐牢前我也是个纯情少男。”秋叙感叹，“坐了半年牢，我好像站了十年街一样熟练。”

“……”陆轻厌一言难尽地盯他一眼。

两人绕到监狱后方，陆轻厌托着秋叙的脚给他借力，秋叙跳高似的腾空翻过四米高的电网，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力，站起来时陆轻厌已然隔着网把两个大惊失色的看守崩了。

秋叙从看守腰上拿下钥匙开门，陆轻厌钻进监狱，没过多久两人来到狱长的房间。

陆轻厌调试无线电，用地下联盟的密码联系地下联盟成员。

秋叙翻了翻狱长的日程，很可惜并没有“某日某时接待某人”这种直给的情报出现，看来连奕准备突击探监。

“他们半夜抵达，人数够多。”陆轻厌抬头说，“附近地形不适合埋伏，而且不知道连奕会不会直接降落到监狱里。他认识监狱的人吗？”

“他只认识幕后老板，那是浮空城人，但对他来说也是外人，不会带上的。”秋叙一秒跟上陆轻厌的思路，回答的比陆轻厌问的还多，“天黑后一半看守在宿舍，另一半值夜班。电源总闸在负一楼，电源旁边的仓库有对付犯人的麻醉弹。对了，所有门都得用狱长解锁。”

陆轻厌眼前一黑，沉痛地去浴室截取狱长的手指。

夜深了，监狱外面出现短暂的信号，秋叙看到了隐约围向监狱的人影，至少五十人。陆轻厌对秋叙点点头，两人一个进入电源控制室，一个进入存放麻醉弹的仓库。

赶在地下联盟的队伍发动袭击前，秋叙来到看守的宿舍大门口，朝天开了一枪。

这一枪让四处巡逻的看守纷纷往宿舍赶来，然而下一秒监狱内外所有灯光熄灭，看守们的视野陷入黑暗，就在这时地下联盟的人从监狱外攻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宿舍里的看守则在被吵醒后涌进走廊，接着被几颗爆开的麻醉弹迷晕。

天亮之时，监狱里安静下来。秋叙换上一件干净的囚服，回到久违的单间牢房。

有一阵子不在，铁床上积满了灰，秋叙拽起袖子正擦着，门外有一道阴影覆盖了他。秋叙扭头一看，陆轻厌身穿看守的制服，腰上别着枪和电棍，盘靓条顺的大高个，将狭窄的铁门堵得严严实实。

制服在看守们身上总是吊儿郎当的，秋叙还以为这衣服就是件丑东西。陆轻厌却穿得很是挺拔利落，大檐帽在他眼睛上投下阴影，让他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阴鸷，看起来和平时截然不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攻击性。

秋叙的心情本来挺糟糕的，这时却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靠在门框上，伸出一只爪子握住电棍，笑嘻嘻地调戏：“长官，你要用这根东西惩罚我吗？”

陆轻厌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他是没看懂也没听懂，秋叙笑得更厉害了。

一个青年从陆轻厌背后尴尬探头，讪笑着自我介绍：“方毕东，来自地下联盟。”

秋叙脸不红心不跳，和方毕东打了个招呼。地下联盟在武装方面的机制像古代的家臣制度，方毕东出生在武将家庭，成人后从他的父母两边都继承了一部分手下，据他透露有三百多人，在地面上算得上全队精锐，这次只带来七十个人。

他和秋叙简单商量了接下来的行动，还没说完，又有一个身穿看守制服的人来汇报：“方少，检测到悬浮飞船靠近，已抵达五公里外。”

方毕东大步穿过走廊，喝道：“全体留意！目标正在接近！”

一会儿没注意，陆轻厌已经把秋叙的牢房打扫干净，床单铺得平平整整，连水池都擦得锃光瓦亮。他给了秋叙一枚纽扣状的微型对讲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秋叙摇摇手，示意他别担心。

大概十分钟后，一辆悬浮飞船从天而降，平稳降落在监狱门外。

飞船上首先下来四个机器人保镖，接着又下来四个浮空城人保镖。最后是一个身高约二米二的浮空城人走下来，他已是中年，面容上免不得有些不明显的痕迹，矜傲冷漠的气质则冲淡了年龄感。

连奕大步走向监狱，八个保镖训练有素地分散在他周围，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