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举着火把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又弯腰看了看马车底部，确认没有人藏在这里，随即就走到马车前与另一人会合。

“荀大人。”这人很客气地对着车内的人打着招呼：“请问宴会结束后您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他们从府中一路追着刺客出去，迎面赶上了这场刚刚结束的宴会。刺客很有可能混进人群借机逃脱，便两两组队，对着每辆马车进行逐一排查。

这时的荀彧却并没有回答，而是一直在低头找着什么。

曹操见状急得冷汗都下来了，刚才明明见这人很上道，怎么这会儿倒犯起糊涂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祖宗。

曹操身上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渗血，愈发明显的血腥味也弥漫在马车内。

很快荀彧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临行前主家赠送了一坛佳肴，荀彧虽然在宴会上滴酒不沾，却也不好推辞，只得接下了，如今刚好派上了用场。

“没有。”

荀彧先是应了一声，随后便拍开了泥封，清冽的酒香将血腥气冲散了不少。荀彧看了看这沉甸甸的一坛子酒，拽着曹操的衣领就灌了下去。

曹操本就心神紧绷，身上又带了几处伤，整个人猝不及防被荀彧扯了过去，一坛酒大半洒在了车内两人身上，还有一小半悉数灌进曹操口中，呛得他想要咳嗽，却被荀彧按着后脑塞进了自己怀里。

车内一时间酒气弥漫，曹操拼命挤出的咳嗽全被闷在了两人的拥抱里。荀彧的袖袍很是宽大，刚好能将曹操整个人给兜住。

醇厚的酒香压住了车内的血腥味，而那被挤着的声音早已变调，像极了低声的呜咽与压抑的喘息。

很快帘子就被撩开，车外的人见状一下子愣在当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荀彧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见手边的空酒坛被他抄起，狠狠砸了出去：“滚！”

酒坛裹着风声直冲来人面门而去，车外的人急忙闪身躲过，那坛子也顺势砸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眼看车内两人的姿势十分暧昧，来人倒也识趣，在荀彧将要贴上曹操嘴唇的瞬间，帘子也顺利落下了。

曹操半跪着窝在荀彧怀里，现在这个姿势无疑让他很不舒服，挣扎着就要起来，却没有成功。

这时的荀彧手上力气大得很，声音却很轻：“人还没走远，别动。”

这时轮到曹操犯糊涂了。

这人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熟稔了，更是表现得和自己很熟的样子，可在自己的印象里，却从未有过这么一号人。况且自己还蒙了面，现在又是大晚上，他究竟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哦对了，他姓什么来着？似乎是荀。

曹操意识到了什么，可也没办法从荀彧身上起来，只好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荀彧手上：“这卷古籍是我刚才偷的，也不知道是张让那老小子从哪里搜刮来的孤本，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正好送你了。”

荀彧接过这卷书，心里有些好笑，他可不信这人真是去做贼了。车内有些热，荀彧拿过一把扇子给他扇着凉风，笑着问道：“你还真的去做贼了呀？”

听完这话曹操反倒来劲了，随后他又掏出了其他几件东西，炫耀一样给荀彧展示自己的胜利成果，荀彧的笑意却淡了下来，风也弱了几分：“你真的去做贼了？”

他似乎被摆了一道，而且是被自己给摆了一道。

他是早就认识曹操不假，愿意帮他打掩护也是真，可折腾一通之后发现一切居然都是曹操在瞎胡闹，这让荀彧有些失望。

曹操将染血的玉杯碎片从怀里掏出来，看向荀彧：“做贼怎么了，再说做贼有什么不好？”

古人有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而且我认识你吗？你是谁啊，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眼前这个人虽说救了自己，可对自己的态度却有些古怪。这时追兵也早已走远，他挣开了荀彧的手道了声谢，撩开帘子就跳下了正在行走的马车。

挺好的。落下的帘子再次被挑开，看着曹操离去的背影，荀彧默默接了一句。

“怎么受伤了？”朝会结束后袁绍追上了曹操，低声问了一句。

“难道你小子是属狗的吗？这都闻出来了。”曹操有些语塞，他还以为自己的伪装不会被发现呢。

两人出了宫，坐在车上相对无言。这时曹操又想到了昨晚那个拥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随后又放下了手。

这是又怎么了？曹操的一举一动全被袁绍看在眼中，心中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本初，朝中有哪位官员姓荀吗？”曹操想了想，决定要弄清楚昨天那人的身份。袁绍出身名门，向来交友甚广，他兴许会知道。

这人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袁绍听到这话愣住了，可还是认真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有倒是有，不知道你找的又是谁？”

自安、桓二帝起，荀家就有人入仕，甚至还出了一位“神君”荀淑，而这位的子嗣其中一位说来与曹操倒还真有些渊源。

荀淑的次子，荀绲。

这人也曾任济南相，可惜手段却丝毫不像乃父，济南国在他治下实在算不上清明。后来那里的官员走马观花地换了许多，最后还是曹操在任上的时候，给一举肃清了当地的不正之风。

袁绍想到这里，汗都下来了。

如今那人早已致仕还乡了，只有一子今年刚孝廉入仕，如今在京中做守宫令，名唤荀彧。

曹操应该不会是想顺藤摸瓜去找他的麻烦吧？不应该吧？

“一个熏香的孟浪之人。”曹操答道。

说在这里他的鼻子有些发痒，可揉了揉却没打出喷嚏。他对气味的感知要比常人敏锐些，昨晚被那人按在怀中的时候曹操清楚记得，那人身上的香味实在熏得他头晕。

“哦……”

曹操这个回答实在有些蹊跷，袁绍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放心了不少。

看样子是不会打起来了，但是居然能被曹孟德这种人称作孟浪，看来这位素未谋面的荀大人也是不简单。

曹操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的袁绍是副什么嘴脸，但好在是把自己受伤这事暂时给遮过去了。袁绍实在太了解他了，这人的直觉简直准到可怕。

“你要找的人叫荀彧。可我记得这人应该进京没多久，他又怎么招你了？”袁绍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

听到袁绍的回答，曹操知道他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于是十分认真地说道：“他非礼我，而且还说我是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