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方至缪刚才飞机，不巧碰着雷雨天气，他冒着雨在路边等出租，半个小时过去了，出租车才到，他浑身淋了雨，外套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司机说着抱歉，路上堵车一个多小时，方至缪到酒店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脱下衣服洗了个澡，下了碗速冻水饺，吃了两个，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方至缪关上电视，接起电话。打电话的是他明天正要去拍摄场地的负责人员，由于这次场地比较特殊，工作质量要求很大，拍摄对象是话剧之类的，所以杂事很多，一通电话打完，水饺都凉得差不多了。

方至缪放下筷子，撸了把潮湿的头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翻出之前备的感冒药，对着水喝完，以免感冒妨碍明天的工作。

方至缪心想：我可真敬业啊。

第二天，场地派来的车准时停在酒店门口。

一群人带着拍摄设备，浩浩荡荡走出酒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剧组拍戏呢。

方至缪懒洋洋靠在后座，半阖着眼，手边放着早餐袋，散发着食物的香味。

副驾驶的卓越催促他：“老板你赶紧把早饭吃了吧，咱们这次得拍一整天呢，别低血糖又犯了。”

好一会儿，方至缪才如梦初醒似地说：“知道了，一会儿就吃。”

快到场地的时候，方至缪才醒过来，他翻了翻早餐袋，发现卓越买的竟然是皮蛋瘦肉粥，还有两个茶叶蛋。

一向对食物挑剔的方至缪略过那碗皮蛋瘦肉粥，剥了个茶叶蛋，无滋无味地吃起来。

车子停在一栋艺术馆前，工作人员拿着设备入馆。

方至缪下车，脖子上挂着他的随身相机，卓越拿着支架，和一些拍摄用的东西，一群人走进场馆。

艺术馆冷气十足，偶尔路过一两个穿着剧服的演员，方至缪视线飘忽，觉得脑袋被这冷冰冰的气息熏得不太清醒。

其他工作人员早已进入场地布置好拍摄器材，卓越看了眼时间，对他说：“老板，话剧演员都在后台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

方至缪闭了闭眼，说：“你先进去，检查一下还有遗漏的地方没有。我去趟厕所。”

卓越：“老板，你关键时刻又掉链子。”

方至缪：“……”

他没好气地说：“这个月给你发奖金。这总行了吧？”

卓越朝他做了个敬礼的姿势：“好嘞！”

方至缪对着马桶干呕了一会，他低血糖又犯了，早上吃的那点儿东西不管事，他这会头晕目眩，耳朵发鸣。方至缪坐在马桶盖上缓了会儿，洗了把脸才离开洗手间。

表演场地在专门的话剧室，远远地，方至缪看见门紧闭着，里面黑漆漆一片。他轻轻推开门，视线一下变得黑暗，他站在门口，下意识看向黑暗中唯一光亮。

话剧表演开始了，台上站着两个演员，其中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主角拽住另一个男演员的衣领，她表情愤慨不平，手腕微微发抖，显然很入戏：“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母亲？！我这么爱你，你竟然做出背叛我的事，你伤害了我的家人，我要杀了你！”

女主角从怀里掏出刀子，清冷灯光反射在刀尖上，有些刺眼。剧情即将达到高|潮，观众席的观众屏声静气，等待着剧情下一步如何发展。

工作人员坐在观众席里，抓准时机拍摄场景。

方至缪取下相机，慢慢举在胸前，对准表演台。

“啪嗒——”

女主角逼近男演员的瞬间，男演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夺过她手里的刀子，摔在地上。

女主角面如死灰，她一巴掌甩在男演员脸上，啪一声，男演员偏过头，女主角红着眼眶，盯着男演员的侧面，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个骗子！你欺骗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感情，你呢？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口口声声说爱我，你这个杀人犯，负心汉！！”

男演员胸口起伏，他扬手，准备还给女主角一巴掌，怒道：“你他.妈说够了没有？！”

巴掌还没落下去，男演员的动作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截住，停在女主角眼前。

灯光忽然暗下来，在一刻整个大厅寂静无比。

观众席隐约骚动起来，都以为是出了什么故障。

方至缪调整着相机的取景器，周围突然陷入黑暗中，他眼睛一片漆黑，手指也不安分的动起来，不知道按到什么地方，只听见“咔嚓”一声，取景器里的照片忽然亮起来。

与此同时，头顶的灯光亮起。方至缪不适应的揉了揉眼，他搓得有些红，眼皮火辣辣得疼。

观众席安静下来，方至缪拿着相机，还没来得及看，台上忽然传来一道从未有过的声音。

“这位先生，请不要伤害她。”

男人的声音静而沉，缓缓传遍整座大厅，极具穿透力。

观众席彻底安静了。

方至缪下意识抬眼，待视野恢复清晰，他看到台上出现的人，愣在原地。

多年不见的人，此时正在台上，嘴里吐着演讲词。于迦南穿着民国时期贵公子的服装，额前的头发往后梳起 ，标致的五官展露无遗，他没化妆，可能只是涂了一层淡淡的脂粉，皮肤过分苍白，薄唇轻言。

女主角看到于迦南的那一刻，泪水不禁涌出来，低声抽泣。她揽住他的肩膀，头轻轻靠在他臂膀，姿势像是耳语，可方至缪却听得清晰无比：“阿小，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方至缪瞳孔猛缩，差点将相机摔下去。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于迦南，也没想到于迦南会是话剧演员，看行头，他应该是这场戏的主角。

于迦南笑容温和，对女主角说：“是啊，我回来了。”

女主角的嗓音染上哭腔：“…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看着台上于迦南和女主角的互动，方至缪盯着取景器里的场景看了很久。

突然的重逢让他措不及防，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方至缪开始搜寻很久之前的记忆，那些被尘封了很长时间，他都快遗忘了。

他记得于迦南明明考的是医学院，而且是以省第二的优异成绩进入全国最高学府，怎么会成了话剧演员？

这么想着，方至缪抬头，看向台上的于迦南。中山装将他优越的身材比例体现得淋漓尽致，肩宽窄腰，双腿修长，气质温润如玉。他的笑容很浅，左脸颊凹下去一个梨窝。

方至缪一时失神，他肯定是感冒了，才误以为自己看到了八年前的于迦南。他穿着深潭的校服，褐色瞳仁平静温柔，像平常的很多次，于迦南轻轻皱眉，轻声叫他的名字：“方至缪。”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于迦南说。

听到这句话，方至缪立刻从回忆里抽身，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拍摄上。

可专注太难了，方至缪想要进入状态拍摄，精神却怎么也无法集中，他像是回到了读书时的模样，心不在焉，总爱和班里捣蛋的男生混在一起…

浑浑噩噩熬到这场戏的结束，话剧演员逐一站在台上，而身为男主角的于迦南站在舞台正中央，女主角的身边。他握住工作人员送来的话筒，目光投向观众席，平静道：“感谢大家来观看这场话剧，它的名字叫做《等待》，希望你们会喜欢，等来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方至缪始终站在门口，从他一开始进入大厅到现在，所以当灯光彻底打开，整个大厅亮起来时，他独自一人显得格外惹眼。

观众席频频回头，只见礼堂入口站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

方至缪难得有些尴尬，他猜测于迦南会不会看到自己，就算看到了，也可能认不出来，毕竟他和高中那会儿变化挺大的。

于迦南说完，向观众席鞠一躬。其他演员紧随其后。

接着红色帷幕落下，演员去了后台，观众有序的离开，兴奋的讨论着剧情，我朝第一排走去，听他们嘴里讨论关于于迦南的话题。

他很成功，方至缪知道。这好像就在情理之中，方至缪丝毫不感到意外。

工作人员讨论着接下来的安排，摄影室的人将设备收拾好，准备离开。这时，后台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那是场地的主要负责人，胡鹏。

胡鹏气喘吁吁地说：“方总，今晚怕是回不去了啊。”

方至缪皱眉，说：“怎么回事？”

胡鹏说：“潭市今晚和明天有大暴雨，估计最近的航班取消了，我给您和手下的员工安排了酒店，要不就先住在这里吧。”

方至缪回头看了眼桌越，卓越从手机里抬起头，叹口气：“这两天的航班确实取消了。”

“那谢谢胡总了。”方至缪微微挑眉，“改天请您吃饭。”

胡鹏摆手道：“小事儿。”

司机直接将方至缪送到了安排好的酒店，拿了房卡，方至缪乘着电梯上了三楼，电梯门打开，他找到房间，刷了房卡，门开的瞬间，他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方至下意识扭头，毫无防备地看到于迦南的脸。

也不知道今天是倒了什么霉，竟然让他两次碰到于迦南。

走廊里很安静，走过一对情侣，只剩面对面的方至缪和于迦南。

于迦南换下了中山装，穿着居家的短袖和黑裤，他头发半湿，领口晕湿了，发尾往下滴着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五米，近距离看，他的皮肤很白，可能真的没有化妆。这样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男学生。

方至缪在想，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不打招呼会不会不太礼貌？可说什么呢？好久不见还是你还好吗？

好像每一句话都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以什么身份和他说话？前男友吗？

方至缪自嘲地勾了勾唇，决定放弃了。他拧开门把手，正准备走进去，身后的于迦南出言道：“方至缪。”

方至缪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于迦南。

他没想到于迦南回主动和他说话，面部表情失去管理。

方至缪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看着于迦南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于迦南微抬眼，褐色瞳仁熟悉又陌生，落在他身上，似乎打量他一番，声音温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不认识我了吗？”

方至缪接收到这句话，反驳道：“不是。”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劲，他反驳得太快了，几乎是于迦南话音刚落的那一秒，他立刻给出了回答。

方至缪后知后觉有些热，他直觉自己的耳朵有些热，却气定神闲地对他说：“我知道啊。”

于迦南看着他：“什么？”

方至缪露出一个无辜的笑：“你是于迦南呗。”

“……”

地板反射刺眼的光，方至缪劳累一天的眼睛又酸又涩，他堆起笑脸：“看不出来，你混得挺不错的，今天这场戏演得不错。”

于迦南目光在他泛红的眼睛扫过，停顿了下，然后说：“谢谢。”

之后便沉默了。方至缪自知和于迦南没什么好说的，当初他们闹得那么僵，再见面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已经是超出方至缪的认知了。

好在于迦南的手机响起来，他接了个电话，方至缪趁这会儿提着行李走进去，关上门。

于迦南挂掉电话，走廊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握着手机垂下手，看着对门紧闭的房间，手指神经性抽动了一下。

活生生的方至缪出现在他眼前，不是梦，是真实，鲜活的。

于迦南的目光直直落在门板上，视线仿佛能穿透它，仿佛方至缪就站在他眼前。

来了来了。这次尝试酸甜口，不知道能不能写好。于迦南是攻哦，这本伏笔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