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视频之后，沉浸在“感到羞耻”与“需要冷静”中的褚澹没打算再和他聊什么，任由“通话时长”成了他和蒋闲之间跨了年份的最后一条消息。

结果蒋闲这人果然擅长给人惊吓——他的回应直接从线上改为线下，甚至就在褚澹的家门口。

褚澹打开门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在这？”蒋闲笑眯眯地反问。

他身穿黑色大衣，脖子上是褚澹曾经戴过的那条围巾，身上还带着外边凛冽的冷风气息。

看他这副模样，褚澹立刻想到四个字：风尘仆仆。

蒋闲毫不客气地一脚跨进门，与褚澹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在褚澹耳边留下一句“新年快乐”。

他手里七袋八袋不知道拎了些什么，似乎是来送礼的，朝走出来的安惠心含笑说：“新年快乐，安阿姨。”

蒋闲刚才在耳边留下的那声“新年快乐”让褚澹半边耳朵又酥又麻，一瞬间让他回到除夕夜那天视频的时候。

这似乎不单单是新年见面的一句祝福，里面还藏了点二人心照不宣的东西。

安惠心惊喜道：“小闲？你怎么回来啦，你爸妈呢？”

蒋闲在安惠心面前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装模作样手到擒来，礼貌而又不显得疏离：“他们还没回来呢。我先一步回来了。”

安惠心接过蒋闲手里的东西往边上放，褚澹挪到桌边给蒋闲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水，又找出瓜果盘往他面前一放。

蒋闲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班长，你真好。”

褚澹翻出颗红色包装的糖往他面前一放：

“给你吃。”别说话了。

安惠心坐在旁边小沙发上，褚澹只能和蒋闲一块儿坐大的那个。他有点心不在焉地想：这货好像没医院刚醒那会儿瘦了，看来这阵子养得还挺好。

“回这么早做什么？”安惠心说，“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回家，多无聊啊？”

蒋闲浑不在意：“他们过两天就回。在那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一样是看看电视学学知识，不无聊。”

安惠心想起褚澹和自己说过的事情：“噢，对，让小澹给你补补课也好，对吧？那你别回家了，这几天就住我们家，热闹还方便。”

坐在边上看电视听聊天两不误的褚澹当场就懵了。

蒋闲也着实没想过要来褚澹家住，本来想直接拒绝，却不知为何顿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安惠心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就把褚澹也拉进话题：“你住这里，小澹也开心的，对吧小澹？”

褚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

腾腾的雾气沾湿他的镜片。

他敏锐地注意到蒋闲的视线往自己身上飘过来，内心情感有点复杂。

沉默久了会显得勉强，因此褚澹没那么多时间纠结，张口选择了不伤人也不可疑的回答：“你住着吧。我房间对面还有个空房间。”

这会儿蒋闲没有卖萌装乖，同样十分沉稳地给了个音节：“嗯。”

安惠心高兴地说：“那你有没有什么要用的，让小澹帮你一起回家去取一下，我给你收拾一下房间。”

蒋闲起身，“麻烦阿姨了。”

褚澹也跟着他起身，带上钥匙和蒋闲回蒋闲家拿东西。褚澹的外婆家实在是远了点，他和他妈妈都没有回去过年的打算，打了个电话就算是拜了年。

他不太明白：在外公家呆得好好的，蒋闲怎么突然一个人就跑回来了。

“挺久不见了吧，”蒋闲打趣说，“怎么每次‘好久不见’的时候，你都显得特别沉默？”

“每次”算起来貌似总共也就两次，一次是蒋闲失忆刚醒来的时候，另一次就是现在。

褚澹的下半张脸全在黑色棉口罩下边，闷闷出声：“你的出现太让我意外了，没有反应过来。我不太敢相信有人年初二会选择独自一人呆着。”

蒋闲：“哦，我还以为你是那天向我‘表白’，今天突然看到我，不知所措了。”

褚澹：“……”

褚澹：“我要撤回我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蒋闲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看着特别活泼。

褚澹瞪了他一眼，又问：“你这么早回来是为了学习？真努力，大学霸。”

这回蒋闲没回应问题，转而说：“是不是大年初二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想回来就回来了。”

褚澹心想：避而不答，肯定没猜错。这家伙失忆没失忆都一样，背着别人偷偷努力学习的本事一流。

“那请问你现在是有把握能超过我了吗？”

“会有那天的。”蒋闲风轻云淡地揭过。

褚澹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把蒋闲的日常用品收拾好。褚澹看向蒋闲琴房的方向，说：“你要拉小提琴吗？钢琴搬不走，小提琴是可以带过去的。”

“想拉的时候回来就好，”蒋闲说，“我家琴房隔音效果比较好。”

褚澹点头，收回视线的时候恰好撞上蒋闲投来的目光，困惑地问：“怎么了？”

蒋闲：“弹琴吗？”

弹琴？

“你为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

不，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知道我在你这里弹过琴。

褚澹的眼瞳微动，意识到蒋闲当时并没有说谎。他以为蒋闲对发生过的事情不感兴趣，可蒋闲确实是有自己的渠道去了解以前的事情，看起来了解得还挺多。

他都会了解到什么？

在褚澹的注视下，蒋闲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客厅，打开琴房的门。

“来吧。”他站在那里，逆着光，朝褚澹说。

那门后面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已经远去、褚澹熟悉的世界。

褚澹的内心忽然升起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他并不想走近那里，反映在动作上就是后退半步，干笑着说：“算了，今天就——”

“来吧。”蒋闲拉住他的手。

他听到二人的脚步声，还有蒋闲的声音，“在我生日的时候弹奏的那首曲子，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