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过道两侧的诊室里漆黑一片，白到反光的瓷砖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陶攸浑身僵硬地站在走廊中间，眼珠不受控地往右边诊室转，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可陶攸心却在发颤，她感觉到那里有人在看着她。

肌肤上冒出一粒粒的小疙瘩，冷意从脚底板传上来。

跑！

陶攸卡顿的大脑发出指令，来不及思考这个字的含义，陶攸便在医院走廊上狂奔起来。

那股冷意似乎一直在她身后紧紧跟随，离她不远也不近，触碰到飘起来的衣摆时又后退了几步。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继续跑！

陶攸在心里喊着。

楼梯出现在陶攸的眼前，她顿了顿，抬眼又看到不远处的电梯。

这里是几楼？陶攸微微眯起眼，想要看清楼梯墙壁上的楼层号。

背后的冷意突然加速，陶攸手肘像是被什么拉扯。

来不及看了，陶攸想着坐电梯吧，不管在几楼都可以去一楼，只要到一楼就能跑出去。

“滴”，电梯门打开了。

陶攸闪身进去，拼命戳1楼。

显示屏的字体眼色今天深了许多，陶攸紧紧靠在电梯墙壁上，盯着显示屏里的数字，5楼，4楼，3楼……

“哐当”一声，陶攸犹如惊弓之鸟，瞬间扒住电梯墙壁。

电梯迅速下降，显示屏的数字仿佛卡顿了，闪了闪便出现“-1”，再也没有变过。

大约过了十几秒，电梯停下了，大门打开。

陶攸惊惧地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和冷意，她直觉这里是停尸间。

陶攸慢慢迈出脚，像是牵线木偶般往前走。

等她回过神，她站在一个类似储藏间的地方，这里有许多铁架子，每一个铁架子都很高，架子上还有铁抽屉，她能看见这些抽屉外冒出的冷气。

四周全是密封起来的，她走到一个铁架子前，纤细的食指勾出了抽屉上的圈。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怕得要死，明明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抽屉拉出会看见什么，可陶攸却无法停下。

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抽屉被拉开了，陶攸看见里面躺着的人，那张脸和她近乎一模一样。

没等她反应过来，停尸间的大门猛然打开，陶攸抬起眼

“啊！”

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陶攸尖叫着睁开眼，隔壁的陶妈盯着一头炸毛的头发跑过来，陶爸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陶妈坐在床边轻轻拍着陶攸的，“没事的，没事的”。

陶攸整个人都在发抖，双手死死拽着被子。

站在停尸间大门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她长着和陶攸一模一样的脸，在陶攸看过来的那瞬间，她对着陶攸露出笑容。

陶攸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笑容。

“妈，我又梦见她了”，陶攸眼眸里充满了恐惧，“她又来了”。

陶妈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和地和她说“就是噩梦，别想太多，妈妈陪你睡”。

陶攸点点头，紧绷的神经让她难以入眠，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个女人的笑脸。

她数不清见过这个女人多少次了。

在她还用学步车的时候，她就见过这个女人。

奶奶家的木门年代久远，钥匙插进孔里要转两次才能开门，木门外还有一个铁栅门。

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女人存在时的恐惧，她明明还不会走，却能在梦里从客厅跑到木沙发下躲着。

“不要出来，躲在这里就不会被发现了”，陶攸还记得那时候从心里蹦出来的话。

可她还是被发现了。

那个女人跪在地板上，一手搭在木沙发上，弯腰看进木沙发底下，冲陶攸笑了，“我找到你了”。

从那之后，陶攸时不时就会梦见她。

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的长相，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瞧着比现在的她要年长些。

隔天晚上吃饭时，陶妈对陶攸道，“明早你起早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陶攸咽下嘴里的叉烧肉。

陶妈把筷子放下，“不要问那么多，四点半起床就行了”。

陶攸隐约知道是要去哪了。

听楼里的大爷大妈说，春江路搬来了一户人家，住在里面的阿芳会看事，好多人去了回来都说很准，有事请她上门，她也都能解决。

陶攸心里早就不抱指望了，从梦见那个女人开始，家里也请过人，可根本没有用。

上小学前，她们一家搬离了奶奶家，没多久，她就梦见那个女人在她家门口叫她开门。

她负隅顽抗了好几天，连续几晚，她都在梦里的家躲着，对门口的叫喊声视而不见，还让梦中的陶爸陶妈不要开门让她进来。

但还是失败了，那天晚上，陶爸像是中了邪，硬是把门打开了。

当时，陶攸的心咯噔一下。

她进来了。这是陶攸在梦里的最后一句话。

陶妈为了破她的梦，请了人上门做法，洒豆子，放斧头和剪刀，挪床……能做的都做了，然而她依然在。

陶攸长叹了一口气，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

睡吧，明早四点半起呢。

五点多的南城静悄悄的，清扫车和环卫工人偶尔会发出点声音，打破空旷的街道里宁静。

陶攸坐在陶妈的电动车后座，双手抓着她的衣角，头抵在她后背，太困了。

等她们到春江路那户人家住的巷子时，大老远就看见一盏黄色的吊灯，好多大爷大妈聚在灯下，用方言聊天。

陶妈拿了一个号，“去里面坐着等等”。

里面的小院子支了一个小棚子，棚内都是塑料椅子。

天太黑了，她看不清屋子的样子，但能闻见烧香时的香火味。

陶妈带她来的早，她们是六号。

八点半正式开始后，陶妈喊醒睡熟了的陶攸，“起来了”。

“等会你就和她说你那些梦，她就会告诉你怎么做”，陶妈小声教着陶攸，“她很厉害的，肯定能解决”。

陶攸打了个哈欠点头。

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这一方小院，陶攸这才看清楚整座屋子，它和外面的棚割裂开了。

古色古香的房屋，两扇窗户朝外开着，陶攸看不清里面供奉了什么，只能闻见香火味。

“到你了”，陶妈推了下发呆的陶攸，“记得我和你说的话，把那些梦都说清楚了”。

“嗯”，陶攸应下，跟着陶妈跨进涂红的门槛。

阿芳半个身子都隐在暗处，陶攸进门时，她掀起眼皮看过来，正好和陶攸对视上了。

陶攸愣住，在这空隙中，阿芳收回了视线，但陶攸注意到对视的那刻，阿芳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她有种很快就要被“打发”回家的感觉。

果不其然，陶攸才说了一句，“我经常看到一个女人……”

阿芳直言道“下月十五，你独自来我这里一趟”。说完，就看着陶妈和陶攸，明显是送客了。

陶妈笑笑，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放在她桌子上。

阿芳又开口了，“去旁边烧个香吧，记得下月十五来”。

“好”，陶妈答应了。

等走出去，陶攸扯着她衣角，“妈，我不想来”。

她直觉这就是一个坑。

陶妈安抚拍拍她的手，“来试试，我跟你来，在屋子外面等你，没关系的”。

回到家里，陶妈和陶爸说了这件事，他抬头看了眼日历，“下月十五是中元节啊，那个时候去做什么？”

陶妈也不清楚，“去看看吧，小攸总是做这些梦也不是办法”。

“那我送你们过去”，陶爸也同意陶妈。

“唉……”在屋内听完父母对话的陶攸叹气，目光落回手里日历页面，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中元节这天清晨，繁星还挂在夜空时，陶攸一家便出门了。

汽车进不了小巷子，只能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三人步行进去。

现在已经有人起来烧纸了，风一吹过，带着火星的元宝和灰便胡乱起飞。

陶攸到抽一口凉气，抓着陶妈的手臂，整个人缩在陶妈身后，她是真的害怕啊。

今晚阿芳屋子前只有那盏明黄的灯，可亮度比上次陶攸来暗了许多。

陶攸扯着陶妈不敢进去，“妈，我们回家吧”。

“没事”，陶妈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还拉着她往，“爸爸也在，进去吧”。

这个语气，陶攸心凉了，她在梦里听到过。

她偏头看陶爸，他已经跨进门槛了，今天的小棚子没有开灯，陶攸看不清楚。

陶攸快哭了，眼前是似乎没了理智的陶爸陶妈，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那股冷意从脚底板传入脖子后。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陶攸嘴里叨叨念，跟着陶妈再次迈进了朱红色的门槛。

古色古香的屋子大门敞开，陶攸松开了陶妈的手，心一横就往里走，嘴里的“阿弥陀佛”越念越快。

阿芳还是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不同于上次，陶攸能够看清楚她了。

一副中年女人的打扮，穿着朴素的中式上衣，头发挽在脑后。

阿芳似乎知道陶攸在念什么，淡笑着也不阻止她，“坐吧”。

陶攸眼眶里饱含热泪，她吸了吸鼻子，阻止鼻涕落下，屁股坐在椅子边缘，准备好随时跑。

“她跟你很久了”，阿芳直入主题。

陶攸点头，嘴里继续念着阿弥陀佛。

“她想见你”。

我不想见她！陶攸在心里呐喊，可她不敢说话，只能摇摇头，表示拒绝。

阿芳让陶攸把手伸出来。

陶攸摇头的速度更快了，眼里的泪水悬在眼眶边缘，本是默念的“阿弥陀佛”也提高了音量。

“你念阿弥陀佛是没用的”，阿芳忍不住止住她，“能有用的话，应该就有人建议你出家天天念了”。

陶攸闭上嘴。

阿芳继续说，“你和她在一起太久，你身上已经沾染了鬼气，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你也能看事了，比我看得都要准”。

陶攸被吓哭，颤颤巍巍伸出手给阿芳，在阿芳有动作前，她抢先紧闭双眼

“等会有什么事情她会和你说”，阿芳在陶攸手上不知道画了什么，陶攸觉得手麻麻的。

“铃~”

铃铛响起，陶攸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听着自己的心跳跟随铃铛声跳。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响起来的铃铛越来越多，那股冷意席卷陶攸，她不自觉捂住疼痛的胸口，一道脚步声传入陶攸的耳里，和那晚医院走廊的声音渐渐重合。

“铃！”

铃铛同时停住。

屋内寂静一片，陶攸不敢睁开眼，她能感觉到握住她右手的手变得冰冷，刺骨的寒意按住她颤抖的手。

“陶攸”，嘶哑又空洞的声音在陶攸面前出现，“陶攸”。

陶攸怕极了，只想找个地缝转进去，她缓慢侧身，左脚尽量往后放，准备找到机会就跑。

“你能不能先睁眼”，那个声音略显无奈，“我和你说话的时间不多”。

陶攸满脸抗拒的摇头，谁敢真看上身啊，假的也就算了，这可是真的啊。

“阿芳”沉默了一会儿，见陶攸大半个身子都离开了凳子，只留右手在她手里，她嗤笑一声，“我以为经过这些年和我相处，你胆子会变大”。

……

陶攸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晕倒算了，她记得门旁边有一个柱子。

“陶攸，你不必怕我，我就是你，你也是我”。

“阿芳”自言自语的开始说了，她本是大虞朝的护国将军，却遭奸人背叛，不幸死于边疆的冬夜里。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握住陶攸的手突然加大了力气，“陶攸！你是我等了千百年等来的机会！”

“杀我的！都该死！” 尖锐的声音从“阿芳”喉咙里传出。

“陶攸！回去吧！把害我们的人都杀了！”

“阿芳”说话时的冷气喷落在陶攸脸上，她知道，“阿芳”就在她眼前。

“陶攸，回去吧”。

“阿芳”的声音软下来，她满是老茧的手抚摸上陶攸的脸，丝毫不顾陶攸发颤的模样，她近乎贴在她耳旁，“害我们的，都该死”。

陶攸感觉重心不稳，她跟着凳子往后倒，惊恐之下，她慌忙睁开眼，只看见“阿芳”的脸和她自己的脸合并在一起，一如停尸房外那样，对她笑了笑。

“不！”

话音未落，陶攸的脑袋便重重砸在了水泥地板上，一股强大的吸力困住她，将她带去了黑暗之中。

“阿芳”蹲在地上的陶攸旁边，注视着她脑后绽放的血色花朵笑了。

那些害她的，杀她的一个都不能好过。

我是听着强军战歌写的

效果还不错

虽然，我还是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