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说，神明不会说慌。巴德尔？”薇狄丝微眯着双眼，用拇指轻轻按压着戴在食指上的戒指。

江妍心里有苦说不出，这次可不可以假装自己不在啊...

薇狄丝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待那个毫无记忆点的声音出现。又过了会儿，像是确定那人不会回答了，她停下正在把玩戒指的手，看着视野中的某个点。

江妍心里一颤。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每次和薇狄丝误打误撞对视上的时候，她还是会担心好一会儿。她还是默默地挪了挪位置。

薇狄丝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江妍有些惭愧。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坦白吗？不可能，她不能知道她是谁，这是规则。被守护者一旦知道了自己有守护灵，轻则气运受到严重影响，重则被困冥界，永不遁入轮回。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能躲一天是一天。

薇狄丝收起了戒指，走进森林，竟是练起了魔法来。

少女施展起术法来不似别的精灵，精灵爱美，在施展法术的时候往往非常注重其观赏性，这就导致即使精灵在这上面有极高的天赋，也被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限制住了。

而薇狄丝在使用精灵之力上是非常直接的。

江妍看着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拔地而起而又潜回地下，四周都是悬在半空高速运动的落叶、树枝。这片土地在森林外围，是江妍特意划出来供给薇狄丝练习法术用的，为此她找来了很多种植物的种子，这样有利于薇狄丝更好地了解它们，进而更好地在实战中利用它们的特性。

江妍看得出薇狄丝很生气。这些年来薇狄丝一直都把她的情绪埋在这里，不管是伤心的、难过的、愤怒的...大多数时候，江妍一直不明白这些情绪的源头，她一直不知道薇狄丝在想些什么。可她今天知道了，却也没办法安抚她一句。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

“薇狄丝，你真的要去吗？”薇拉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以为薇狄丝应该很害怕那片森林才是，眼下却主动提出与那两位怪人一同深入森林的请求。

江妍也是一阵头疼。

从那日以后，江妍一直在等薇狄丝重新戴上戒指，好让她将好不容易杜撰出来的理由说出去。但这几日，少女竟是一次也没将那戒指拿出来过。

薇狄丝刚拿到戒指那阵恨不得把那戒指粘在自己手上，时不时就拿出来戴在手上然后开始对空气讲话。

虽说江妍确实一直在她身边，但也不好坐实了这个闲散神。

于是，在江妍不断的控诉下，薇狄丝大大减少了找她的频率。但也只是从每隔几个小时，到隔一两天了。

江妍不想薇狄丝竟是这样生气。

其实江妍倒也不是非要等薇狄丝戴上戒指，只是直觉告诉她最好还是等薇狄丝主动找她的好。

江妍正头痛地思考薇狄丝此番进入森林的缘由。总不是又想逼她出来，这架势明明是不太想见到她。

那边斯泰因沃尔似乎也对少女的决定有些惊讶，但也没多加阻拦，只是关切地问了句：“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突然想进入森林呢？”

薇狄丝低着头状似想了会儿，答道：“我想去看看，那天上是不是真的有斯泰因沃尔说的那样热闹。”

撒谎。这般孩子气的回答简直是让人觉得荒谬到极点了，就差把说谎两个字写在脸上。

江妍实在是有些看不懂薇狄丝了。而得到答案的斯泰因沃尔也没说什么，竟是由着她去了。

虽然有些搞不清薇狄丝此番的目的，但转念一想，时间也差不多了。

经过十几年的发酵，人界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而近几年的天气也愈发异常，想来离战争也不远了。

总是待在这样闭塞的地方也不是办法，早点让爱出去走剧情也是好的。

看着大祭司只是开始给薇狄丝收拾行李，薇拉急得要哭了出来。

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薇尼卡。

像是接收到女孩求助的信号，薇尼卡也无法，她将十几岁的女孩揽进怀里，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安慰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薇拉心里分崩离析了。

隔天早上，薇拉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来到神庙门前为一行人送行。薇狄丝抱了抱她，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位妇女与那位少年进入了森林。

原来也没有她想得那么艰难。这一切平常得就像薇狄丝会踩着傍晚最后一缕阳光回来似的。

但好像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不一样在她再也不会扯着嗓子喊薇狄丝回家吃饭，不一样在薇狄丝送她的植物图鉴永远停留在含羞草那一页，不一样在，她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薇狄丝了...

...

“好啦。我们就在河边过夜吧。”西尔弗说着就开始对满地的枝干挑拣起来，“上半夜我守，下半夜你守。”这话是对一旁的少年说的，她似乎格外照顾跟随过来的少女，这一路上都对她格外关照。

当然，另一位可就不太乐意了，他挪到西尔弗身边，低声道：“你真不觉得，你带了个累赘吗？”那少年的声音竟不如一开始那般去清脆，乍一听，却像是一位成年男性发出的声音。

原来从一开始，雷德就不太乐意让薇狄丝跟来。

且不说那少女在那不问世事的神庙待了十几年，对于这森林里的东西知道多少，有没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他们一概不知。

就是那少女跟着她的大祭司当真学了点东西，对于他们此番的行程也没有多大用处，他们还要分神去保护一个人类。

在薇狄丝向他们提出请求时，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要拒绝了，西弗却是抢先了一步，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待他还要再抗议，却发现他的声音变得粗犷起来。

“又不要你看着她，你急什么。”西尔弗回答道。

雷德无语了一阵，又说：“那你什么时候收回法术，这个样子怪束手束脚的。”

西尔弗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少女，低声道：“一会儿的。”

雷德暴躁了起来：“不是，真把她当公主啦，怕吓着她就别把她带进来啊。反正迟早得变回去你赶紧的。”

西尔弗小声嘟囔道：“要不因为你，你觉得我会犹豫吗...”

“...”

其实西尔弗只是拿不准他们坦白身份后女孩会作何反应，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知如何去验证，只好先保持原状。

夜渐深了。面前噼啪地烧着柴火，不远处是汩汩流淌的河水。不知为何，即使是河边，月光却也很难透进来，像是这森林有一层屏障似的。

“你这十几年都待在这儿吗？没有想过要离开这去其他地方看看吗？”西尔弗无法想象人如何十几年如一日地待在这样资源匮乏又了无人烟的地方，她从前就是在一个城镇待上几个月就会觉得无趣了。

“有时候也会去附近的村庄逛逛...我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西尔弗愣了愣“...哦，也是...哈哈哈哈...”雷德像是有些听不下去了，默默往河边挪了挪。

“巴德尔...是一位怎么样的神明呢？”薇狄丝问道。

江妍严重怀疑醉翁之意不在酒，巴德尔是一位这么样的神明薇狄丝能不知道吗？斯泰因沃尔平时讲的最多的就是巴德尔了，她能不知道吗？这倒有些像没话找话了。

“啊...他是为数不多被保护得很好的神明了。善良、单纯、美好几乎是无可挑剔的，这上天入地，除了洛基，大概就找不出第二个讨厌他的人或神...”

“哼。”一旁的雷德似乎不太同意。

“好吧，除了某些对所有神明都无差别讨厌的生灵以外。”西尔弗补充道。

“那他又为什么会陨落呢？”既然他深受爱戴，又为什么会被选择，首先陨落呢。

西尔弗知道她并非是不不了解巴德尔之死整个事件的大致经过，只不解罢了。果然是孩子心气。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坐在湖边的雷德回答道。橙红的火光映在他的背后，却也是说不出来的落寞。

“人人都道那神明宽厚仁慈，最是公平公正不过，人人都渴望神明的眷顾，但被抛弃，不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但很多时候，却又放不下那个为什么...”

西尔弗望着火光出来神，像是在思考少年说的话：“好啦，不想了，我们这次去不就是去讨个说法的吗？”

江妍看着又陷入沉默的三人，准确来说是精灵。

如果未来是混沌，早点陨落，说不定是那位对神界的一种仁慈。毕竟越拖到最后，越是痛苦。

神明不比地上神灵，想死可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在末世无非三种。

第一，被人界的大能者杀死，但大能者少之又少，几百年可能出不了一位；第二，被其他神明杀死，这个倒是容易一些；第三，便是拖到最后，被火雨吞没。

当然，似乎不管是地上生灵还是神明都不愿意轻易相信那是既定的结局，地上生灵向神明祈祷，神明向主宰祈祷，不到最后一刻，都会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会被留到新世界，这也是为什么末世战争频发而不是死气沉沉。

“那...”薇狄丝又开口道：“有没有什么神明，喜欢待在人界？”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江妍汗颜。

“虽然传说也有个别神明常年待在人界，就像..巴德尔、薇儿丹蒂...哦还有死神海拉，碰上她可不是什么好事。但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西尔弗耸了耸肩。

薇狄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喀嚓。”是树枝断裂的声音。森林长期无人造访，满地的枯枝败叶倒是给他们行了方便。

“来了。”雷德望向一片漆黑的森林深处说道。

他们还在森林外圈，况且现在森林里不乏“生气”，应该不会太惹眼才对，不想却是这么早就让他们碰上了。

西尔弗起身将薇狄丝护在身后，不知从那儿取出一根长箭，那箭看起来与普通的箭精致些。西尔弗将镶嵌着白羽的箭尾伸进火堆，待其点燃后，又递给薇狄丝：“如果有东西靠近你，就把这个挥向它，那冥界生物畏光畏火，你别离火堆太远，它们不会靠近你的。”

薇狄丝点了点头。

这时，藏在黑暗里生物也向他们靠近了不少。

江妍哪不知道，冥界生物畏的可不是普通的阳光火光，虽然这两样也会起到一点作用，可也只是因为其中参杂着一些灵光。

那箭附着的灵光，快要把江妍闪瞎了。而那火堆周围，也被划了一层保护圈，稍低级的冥界生物根本进不去。

她看得出，薇狄丝却看不出。精灵能运用森林之力不假，可这是本能，天生就会的东西。

可这神力与森林之力不同，需得去学去悟，看的是天分。又因为种种缘故，江妍还没教她如何去看，去使用神力。

虽然此前就知道这两位精灵不简单，但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算是被她捡到大便宜了，这一路上会轻松不少。

那只老虎与平常见的并无二异，真要说有什么区别，便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冥界气息，通常说“死气”。这便是比较低级的冥界生物了。

江妍本来以为会很快解决，却看到那两精灵斗来斗去就是不给个痛快，每每要击中要害就装作失手打偏了。

想来这两人到现在还没变回原身应该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再加上以薇狄丝现在的实力对付这猛禽也不是什么难事，江妍也就不管了。

薇狄丝看着那边正僵持不下，甚至隐隐落了下风，正准备出手帮忙。忽见河面跳出许多黑乎乎的东西，那两人背对着，自然是看不到的。

来不及多想，薇狄丝便驱使埋在地下的树根，将那黑乎乎的东西牢牢固定在空中，又将手中的箭迅速投掷出去，如此，那东西便化作黑烟散去了。

见状，西尔弗又惊又喜，而雷德似乎是松了口气，将那几乎是被他们逼着继续打的老虎迅速解决了去。

“我竟没看出姑娘是我精灵族的。”说着，西尔弗变把施在他们身上的魔法撤了回去。

虽是这么说，江妍也知道，她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她就不知道了。

薇狄丝看着完全变了两幅模样的两人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那妇女竟是一下子返老还童了，眼前的，是一位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的窈窕淑女。

她将银白色的如瀑长发披散下来，头戴样式简约却又及其精致的，用银叶片镶嵌的发箍状的发饰。从一旁露出的精灵耳更衬得她漂亮极了。

而另外一位，则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了。

都道侏儒族是共用一张脸的，你几乎没办法一眼就识别出两个不同的侏儒，他们脸上的褶皱就要把五官挤掉了。

如果要说特点，一是纹身，二是伤疤。而面前这位不符合以上两点的任何一个，因为如果忽略他的身高，他就是一位长相普通的成年人类。虽不比光明精灵美丽，但也绝对不算丑陋。

西尔弗看着少女呆愣愣的样子，莞尔解释道：“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