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钱，微生泠听屋后传来说话声，于是悄悄启开了窗扉一条小缝隙。

原来是鹤行空闲着无聊到处瞎逛，恰遇到在池塘中泛舟摘莲蓬的南宫无岐。鹤行空原本想装作没看见绕过去，倒是被南宫无岐先开了口：“鹤大人，你来这做什么？”

鹤行空挠挠后脑勺，嘿嘿笑着：“啊……我闲着无聊，来找点吃的。”

南宫无岐指了岸上竹筐里刚摘的莲蓬：“刚摘的，很好吃。”

“谢谢南宫城主，待会我们帮你一起挖莲藕！”鹤行空抱起一大抱莲蓬。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殿下啊！”

“你觉得他会来干这种事？”南宫无岐反问鹤行空，这个语气倒是让鹤行空愣住了。

微生泠看到南宫无岐的那副死鱼一样表情，暗地里“嘁”了一声。

居然在偷偷说他的坏话，微生泠扣上窗扉，懒得理他们。

屋后的两人则继续他们的话题，南宫无岐上岸，把小船里的莲蓬放到竹筐里。看着南宫无岐流了许多汗但依旧孜孜不倦的收着，鹤行空问道：“南宫城主很喜欢人间的生活吗？”

南宫无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鹤大人觉得，如果我当初没有变成孤魂野鬼的话，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鹤行空咽了口口水，许是愧疚。

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个意外，南宫无岐的命格若是没有受到干扰，他将是一位流芳百世，人人称赞的君王。

他屏住呼吸，一时语塞，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南宫无岐提起竹筐，回头对他说：“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待在他身边，有些事情，我会让他知道的。”

南宫无岐突然一个微笑打得鹤行空措手不及，看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和微生泠一样都是阴晴不定的主。反正往不好的方面想就对了。

然后南宫无岐补充了句：“还有就是……”

鹤行空第一反应是怎么还有？

南宫无岐嘴唇上下张合：“石榴马上就熟了，你要饿了待会自己摘。”

鹤行空抬头，头顶的硕大的石榴，只得傻愣傻愣的点头。

天已近黄昏，太阳慢慢地钻进薄薄的云层，金色向四周蔓延着，蔓延了半个天空。微生泠倚在窗边看着夕阳西落，突然想起南宫无岐那句“你觉得他会来干这种事？”以及他那幅嘴脸。

“呵，我还就偏去了！”

***

叶茯苓回来，把采的草药放到一旁，看到祁染舟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祁染舟听到声音，回头看向叶茯苓：“你是？”

叶茯苓莞尔一笑：“我是这里的医师。”接着也往窗边去，“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儿？”

“已经好了很多了，多谢您出手相助！”

“好些了就好，切记不要乱动，伤口深得很，裂开就麻烦了。”

祁染舟点头回应，“好。”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像窗外，却瞧见微生泠和南宫无岐似乎又在僵持。

两人一黑一白，脱下大袖袍和靴子，挽起裤腿各站在两边。

先是南宫无岐没有感情的语气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微生泠也是冷漠的回答：“挖莲藕。”

“哦，请您自便。不要打扰到我就好。”“我为何会打扰到你？”

南宫无岐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挽起袖子，两手深入淤泥里寻找莲藕。他的手不断摸索着，脚往前一踏，突然被一根藤绊倒摔在了淤泥里。他下意识觉得是微生泠搞得鬼，毕竟他一来微生泠就对他大打出手，更有后来的煎药事件。

总之，微生泠对他态度极其不善。他从淤泥里站起来，面前脏了一片，右手一伸召出折扇玄裳。折扇一开，唤起一阵风，掀起一滩淤泥砸向微生泠。微生泠满身淤泥向他怒斥：“你干什么！”

“要不你先说说你干了什么！”南宫无岐揩去脸上的淤泥，又道：“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给我滚出去！”

“呵，你还好意思说，你一个死人不好好在鬼界待着，跑到人间来撒野。该滚的应该是你！”

“本座可是鬼界之主，你竟敢如此不敬！”

“呵，本尊还是天下第一武神呢，也没瞧见你敬我几分！”

待在屋里的叶茯苓倒是在低声暗笑：“两个幼稚鬼！”

祁染舟看他觉得奇怪：“为何他俩斗嘴，你笑得如此开心？”

叶茯苓转头看向他：“嗯……好玩吧！”

可是下一刻，气氛就往不对的方向发展。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本座，祁染舟早死了，你非但不知感激，还处处针对本座！”

“你跟我谈感激，要不是当年本尊放过你，你岂能有今日！”微生泠瞧到南宫无岐手里握着折扇，自己指间也夹了几颗冰针。

“这俩黑白双煞怎么了？”鹤行空不知何时已抱着两颗大石榴也趴到了窗边，边看边剥着。

“糟了，看架势可能要打起来！”说着，叶茯苓连忙起身往屋后跑。

叶茯苓前脚刚出去，一大滩淤泥就向他们飞溅过来，幸得祁染舟眼疾手快，及时拉上了窗扉。

彼时叶茯苓也赶到了池塘边，淤泥混着冰渣弄得到处都是，方赶到就溅他一身：“住手！”

泥潭里浑身脏兮兮的黑白双煞目光同时转向他，对两人喊道：“还不快上来！”

此时，恰巧看见了抱着石榴出来凑热闹的鹤行空，微生泠心中暗道：怎么不撑死你？

于是故意使了一坏，偷偷施了个小法，让鹤行空脚底那块地结了冰，意料之中，鹤行空脚底打滑自然也就跌到了泥潭里。

鹤行空好不容易才站稳，南宫无岐刚好路过他的身旁：“鹤大人走路记得看路。”

鹤行空：“……好”

待微生泠也上了岸，叶茯苓把他和南宫无岐放在一块：“你们两个，把这里打扫干净，然后把自己洗干净了才能来吃饭！”

两个大高个在叶茯苓面前只能乖乖点头，叶茯苓伸手问南宫无岐：“莲藕呢？”

南宫无岐只掏出了短短一截，然后一脸无辜的指着微生泠：“都是他的错，莲藕都被他打拦了，全是冰渣子！”

微生泠默默站着，没有说话。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

“……算了，你们快点收拾。”叶茯苓接过那截莲藕，然后和鹤行空一同往厨房去了。

微生泠同南宫无岐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嫌弃，然后各自弄自己的。忙完后，两人各换了衣裳，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中星光璀璨。

叶茯苓做了莲藕排骨汤，香味飘散在整个屋子里。他舀了一大碗让微生泠给卧床的祁染舟端去，微生泠出了门，感受到入秋了，一阵阵凉风吹得他的衣摆在风中乱飞。

木门伴随“吱呀”的一声被推开，祁染舟的视线投到微生泠身上。微生泠端着碗，走进，坐到榻边：“这是叶医师熬的汤，你尝尝。”

正当微生泠用勺子舀汤的时候，祁染舟再次主动接过碗，微生泠再次仓促的收回了手，但还是跃跃欲试：“要不还是我……”

“我可以的殿下。”

略感尴尬的微生泠出了病房，扣上门，以免冷风吹进来。

许是头脑发昏，微生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真不知是怎么了，他又并非微生絮，无微不至的做什么？

饭后，叶茯苓发现南宫无岐一个人在光秃秃的桃树上坐着，他抬手扯了扯南宫无岐垂下来的衣角：“你挂在树上做什么，快下来。”

“再不下了，我就上去了！”叶茯苓复道。

南宫无岐低头便看见他满眼的温柔，也知道他身子不好，自然是不能让他上树的，低声一笑，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不高兴？”叶茯苓问他。

他摇摇头：“我不知。”

“别难过了，陪我去走走吧。”叶茯苓提议道。

霜草峰一日可更替四时，眼下已经入秋了，叶茯苓身子弱，南宫无岐道：“风凉。”

“不凉，才刚入秋。”叶茯苓依旧面带笑容，“我十八了，再陪我多走走吧。”

“走啦走啦！”叶茯苓推着比他高大得多的南宫无岐，纵使推不动，南宫无岐不免为他的话动容，于是南宫无岐随手捡起躺在摇椅上的大氅。

南宫无岐道：“就走一会儿，入冬前回来。”

叶茯苓回答：“好，听你的！”

叶茯苓也曾是天都城的神官，被贬后同被打下天谴诅咒，每一世的叶茯苓都活不过弱冠，于现在的他来说最多只能再活两年。

与此同时，微生泠也在另一边恼。他站在崖边，一袭素衣，垂眸看着山下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夜风习凉，吹得叶子结了霜，慢慢泛白。

鹤行空吃过晚饭后，就一直在吃饭后水果，叶茯苓给他的回应是：多吃点，管够！

他手里揣着两个石榴，去找微生泠。他见微生泠一人站在崖边，于是走到他的身旁：“殿下在想什么？”

微生泠偏头看向他，也瞧见了他手里的石榴：“你怎么还在吃？”

“哎呀，殿下，先坐下先坐下！”正说着，拉起微生泠就往草地上坐，他把一个石榴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强行塞给了微生泠，“一切都顺利，这么忧心忡忡的作何？”

“殿下，说句不中听的，昨日南宫无岐说的没有错，有神官与邪祟勾结，还用法器来对付我们，这些都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不，如今有人在针对我们，说不定会让我们偏离正轨。”微生泠道。

“不慌，以我们的实力，他掀不起什么波澜。”鹤行空道，“只是殿下，我们剩的时间不多了，殿下想像南宫无岐那样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像南宫无岐那样，保留祁染舟每一世的记忆，并护他每一世的周全，同他一起对抗天谴。”

“这目前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他同我只是陌路，他并非辞盈，我没有必要照顾他到如此地步。”微生泠语气冷淡。

这句话却被鹤行空反问：“那殿下呢，殿下难得就不想让他成功飞升，让司雨大人回来么？殿下难道就不想弄清当年的实情吗？”

微生泠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是祁染舟，早就不是微生絮了。”

叶茯苓依旧保留着作为神官那世的大部分记忆，即使入了轮回，说到底他就还是叶茯苓。但祁染舟不一样，他与微生絮这个人早就毫无瓜葛了。

鹤行空怅然长叹：“行吧。殿下如今只是嘴上应着答应帮助祁染舟飞升，实则只是想把他身上的天谴去除，可对？”

“嗯，一字不差。”

“办法呢？”

“鹤大人可听过涤魂池？”

把石榴瓜分完后，鹤行空又从乾坤袖里掏出来一大袋桃子和杨梅，两人坐在崖边，村子里灯光全部熄灭了两人才吃饱喝足收拾回去：“该走了殿下，马上入冬飘雪了！”

……

第二日，又是一道四季的轮回，屋外的桃树犹如昨日开满了桃花。叶茯苓允许祁染舟下床走动，但是幅度不能太大。他看着头顶满树的桃花：“每天都会这样吗？”

一旁的叶茯苓点头：“每天都会这样。”

“那每天都开花结果，这么多粮食，如何吃得完？”

“我和阿岐有时候会拿去分发给山下的百姓，有时可以拿去镇上换钱。”

祁染舟想着南宫无岐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物。

叶茯苓又言：“他平常公事繁杂，我身子又不太好，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是做不了的。”

祁染舟又问：“倒是善事一件，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特别的结界？”

叶茯苓看着祁染舟疑惑不解的眼神，温柔道：“因为我不能活过弱冠之年，这是阿岐很久以前为我设下的，他说这样我就能看无数个四季。”

叶茯苓反过去问祁染舟：“对了，祁道长，你今岁几何了？”

“虚岁十九。”祁染舟答得风平浪静，殊不知叶茯苓问他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

但凡堕仙，左手小臂上都会出现天谴印记，像他们这种入轮回的话，命途坎坷不说，还活不过弱冠之年。

前世的罪却要后世来偿，真是一个胡诌且恶心的东西。

他在为祁染舟诊治的时候发现，祁染舟小臂的位置剐过皮，且不止一次，但依旧可以看出天谴印记贴在扭曲狰狞的疤痕上，便好奇一问。

“怎么了？”祁染舟问道。

“没什么，随便问问。”叶茯苓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与那位白衣公子都是松敛弟子？”

“他是来助我修炼的。”

“助你……修炼？”

“嗯，我要参加今年九月的飞升试炼。”

叶茯苓真正想知道的，是微生泠为什么会在祁染舟身边，以及祁染舟如何解决天谴这个问题。

飞升成神，天谴这种东西自然就消失了，是个好办法，不过不合适他。

微生泠：“马上中秋了，能不能放假？”

晚栀“:放假？放什么假，只有对社会没有用的人才会放假！”

此时，微生泠撩起裙袍，抬起他修长的腿，晚栀看着42码的大脚瑟瑟发抖，一个优美的滑跪:“哥，奴才错了！”

微生泠：“所以，放不放？”

晚栀:“不放。”

微生泠:“那你方才说你错了，错的是什么？”

晚栀:“……额，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怎么敷衍你。”

微生泠白了晚栀一眼，晚栀战战兢兢爬到角落里，看着逼近的微生泠，晚栀大喊大叫:“诶呦喂，打人了，还有没有天理，天杀的，我要报官！”

“揍我你可是会没媳妇的！染舟你在哪儿啊，速来救我狗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