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对峙的眼神对视之下，周亿很快败下阵来，他的确没有办法接受沈珩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无论是十几岁那个把一条腿强行塞进门缝的小少爷，还是眼前这个染了红发张扬恣意的打野选手。

周亿低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沈珩推开，沈珩反倒越搂越近。粗重的呼吸声与不知谁的心跳交织，周亿的耳朵热得发烫。

沈珩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周亿肩上，闭着眼睛呼出长长的一口浊气，像是无奈，又像是疲惫。

周亿眼帘半阖，胳膊垂在身体两侧，任由沈珩抱着自己。

沈珩：“周亿，你能不能不推开我。”

周亿嘴唇嗪动，半天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珩心下一动，以为周亿被自己说动，继续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我能帮你的。队友之间也要互帮互助，对不对？”

沈珩的语气极其温柔，周亿觉得此刻仿佛他们身份调换，沈珩才是那个哥哥，而他则是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少爷。

“真没什么好说的。”周亿顿了顿，“他精神不正常，也就只能打打电话了，我没给过他钱。”

“真的？”沈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周亿的耳边，细嫩的皮肤顿时起了以一片鸡皮疙瘩。

周亿闭了闭眼，“真的，我不接他电话，他就会在疗养院里闹护士，到时候更麻烦。”

“那你上次说的，推不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亿拍了拍沈珩的胳膊，沈珩却不肯松开，周亿有些无奈，“我人都被你堵门口了，我还能跑到哪，松开点，抱得太紧了，不舒服。”

“噢……”沈珩应了一声，好半天才松开胳膊，脸上写满了「我没抱够」四个大字。

周亿没敢看沈珩的眼睛，有关于过去家里那些事，周亿从未向任何人开口说过，他都是选择一个人消化。

头些年任由恨意汹涌，现在任由恨意淡去。

不是不恨了，只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希望自己的内心被那些占据。他知道，妈妈也不会希望看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被仇恨蒙蔽双眼，完全忘记了自己。

而对于周正直来说，曾经狂傲不可一世的周先生现在只能在疗养院里了此残生。金钱、名利、亲情，赌桌上的惊险刺激，都不再包围着他，这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那句让他承认推了妈妈的话，是他故意刺激周正直的。他知道，周正直并不是一个能付得起责任的人。周正直想要钱，想赌博，可要他以说这种话为代价，那周正直情愿忍着。

至于他到底推没推妈妈，周亿也不知道。

“我希望是他推了妈妈。”周亿淡淡开口，脑海中浮现出妈妈温柔坚毅的面庞，“如果是他做的，我可以告他，可以让法律惩罚他。如果不是，我就只能接受妈妈为了保护我，保护他这样一个卑鄙小人而付出了生命的事实。”

沈珩再次抱住了周亿，一下一下抚摸着周亿的脊背，他用前所未有温柔的声音跟周亿说，“哥哥，该受到惩罚的是他，不是你，你要好好生活，我们还要进四强的，不然可就要失业了。”

“嗯。”周亿应了一声，点了下头，停顿片刻后他将沈珩推开，“队友之间还是要保持恰当的社交距离，小心别人以为你变态。”

沈珩对于周亿这种“用完了就扔”的行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亿有句话说得很对，反正他人就在这，又跑不了。

他没必要太急。

“好好好，我听你的，队友哥哥。”

1月3号，LPL春季常规赛赛程公布。

首场揭幕战在1月15日，首场的两支战队分别是第一次打揭幕战的WHG与揭幕战常客YUG，第二场是FTG与CAG。

这一波可以说是热度拉满，赛程公布后不到半小时，整个LPL广场热门都被一句话刷屏。

藤井你是懂热度的。

自上次的训练赛之后，FTG与CAG后续又约了不少训练赛，互有输赢，这场比赛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FTG这段时间训练成果的检验。

陆松节最近和赛训组的几位分析师也琢磨出了不少新路子，一切都等着在赛场上一一检验。

当天晚上，何礼拿着几张单子来到训练室，单子上是他印出来的春季赛里FTG需要参加比赛的日期和时间，连当天天气都标注在后面。

纸单人手一份，陆松节也有。

发完这个，何礼说：“明天要去录春季赛的宣传片，上午十点在在官方那边集合，一会儿你们训练完都回去早点休息。今天LPL这边的主题是【奋楫笃行】明天拍摄应该也就是按照这个方向来了，你们自己心里有个数。别再像上次拍队服照似的给我闹出什么新闻来，知道没？”

说完这话，何礼着重看了眼周亿和沈珩，警告的意思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李希宸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fenjiduxing？哪几个字？这是新赛季口号吗？啥意思？”顿了顿，他又补了句，“我替彬彬nim问的，他是韩国人肯定不懂。”

何礼叹了口气，眼前这帮人，在赛场上他们是光芒万丈的选手，离开赛场回归现实，说他们是绝望的文盲也不过分。

以前没做这方面工作时，他看选手还觉得多少有点光环。这行干久了，看谁都觉得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放眼整个LPL，上过高中的都寥寥无几。他们都是凭借万里挑一的天分进了俱乐部，每个选手都是天才。

可电子竞技的赛场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比你天赋高还比你努力的大有人在，熬过LDL的都是少数，更多的人会随着版本更迭，一场又一场的比赛，而逐渐湮没在LPL历史的洪流中，连ID都不会有人记得。

想不白来一趟，唯一的出路就是夺冠。联赛冠军还不够，要世界冠军才行。只有冠军的名字会被刻在奖杯上，被人铭记。

何礼把字打在手机上发在群里，随后解释道：“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团结就是力量，只有团结一心才能赢得胜利。”

江煦笑了下，“那直接用团结一心多好，简单易懂还朗朗上口。”

周亿正开着一局游戏，听到江煦这么说接了一句：“这就显不出官方的b格了，没用生僻字已经不错了。”

小地图上，对面打野在下半区露脸，周亿在脚底下点了个信号，自然而然地跟和他同边撞车的沈珩说：“来抓凯南。”

沈珩：“来了，哥哥。”

陆松节念着明天有拍摄，收起加训计划让大家回宿舍休息。一群每晚两点钟才离开训练室的选手，陡然得了个九点钟就结束训练的机会，便商量着一起出去吃饭。

朴东彬正处于一个对什么都新鲜的阶段，江煦一连提议了好几个餐厅他都想去，最后还是何礼提醒明天要早起出门，众人才挑了家离基地比较近的烧烤。

FTG的基地食堂，天天有何礼耳提命面，做饭阿姨为了保护这群职业选手的身体，尽可着健康的来。一开始大家觉得新鲜，时间长了，就都觉得嘴巴里没什么味道了。

普一出来，没人管着，自然是想吃什么点什么。

江煦老家临海，早就馋海鲜这一口了，什么生蚝扇贝秋刀鱼虎虾点了不少。周亿对烧烤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也没什么忌口，来时就表明了要随大流，大家吃什么他吃什么。

还是沈珩，加了不少周亿小时候吃得较多的几种串，跟点菜的服务员嘱咐做一部分不加辣的。

周亿听了心下一沉，想去看沈珩的表情，又怕看到沈珩的眼睛，他最近越来越不敢看沈珩的眼睛。每每看了，都觉得自己心如擂鼓。

他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周亿不敢想。

李希宸点了烧酒，串还没上桌就跟朴东彬你一杯我一杯喝的热闹。这酒才十几度，江煦对李希宸的酒量心中有数也不太拦着。

不料朴东彬看着是个能喝的，实际上三杯酒下肚脸就红得跟什么似的，偏偏本人还以为自己清醒，拿着倒了茶水的杯子以为是酒，还用含糊不清的中文跟李希宸说：“hiong，干杯，干杯！”

恰好肉串上桌，江煦忙塞了把肉串给朴东彬，“吃，吃这个。”

朴东彬握着肉串满脸感动地看着江煦，嘴里叽里咕噜冒出一串韩语，周亿零星听懂几个“感动”“你真好”之类的字眼。

李希宸见朴东彬倒了小嘴一撇不太高兴，扭头又跟周亿敬酒，“亿哥，AD不行，看来还是咱们中上比较牛b。我敬你一杯，希望以后咱们FTG越来越好，你那个四强赌约，虽然我不能不四强就退役，但是我愿意为了你再多努努力的！”

周亿被他逗笑了，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放心，咱们谁都不会退役。”

沈珩冷哼一声，“努力？你怎么努力？rank的时候偷偷看女主播就算努力了吗？”

李希宸满脸通红，“卧槽！你别污蔑我啊！我什么时候看女主播，我只是一边rank一边玩植物大战僵尸，难道戴夫也算女主播吗？”

沈珩：“你没看女主播？”

李希宸：“没有！”

沈珩：“不信。”

李希宸：“你！”

周亿叹了口气，和江煦一人治住一个，“行了行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煦：“李希宸你又吵不过他，还非得跟他吵，你是M啊？”

李希宸小声嘟囔，“你才是m呢。”

江煦听到了，捏着他胳膊的手略微用力，“你说什么？”

韩国烧酒不如国内的白酒辛辣，但却异常的发苦，偏偏因为点了果味的，这苦还没散去，口腔里就升起一股诡异的甜，也不太能分得清到底是什么水果的甜味。

但周亿肯定，绝对不是瓶子上写的那一种。

点的东西陆续上桌，李希宸也就不再只顾着喝酒，左手一把牛肉串，右手一把小黄鱼，每吃一口脸上的幸福感不亚于各大平台上的吃播主播。

沈珩给周亿拿了几串不辣的放在他盘子里，低声说：“哥哥，光喝酒不吃东西会难受的，我特意给你点的，你吃点吧。”

周亿酒量不佳，跟李希宸喝了两杯已经到了极限。他叫颊红红，拿起沈珩给他的肉串小口小口小口吃着。

窗外，一队情侣手牵着手路过，女孩子手上拿着一盒章鱼小丸子，旁边的男孩一只手拎着不少购物袋，手都勒得红肿还不舍得分两个手拎，只为了能牵住喜欢的人。

周亿出神的看了一阵，想起刚到FTG那天，沈珩跟他一起拎购物袋。

那时候的他和沈珩，看起来和这对情侣像吗？

愣怔间，沈珩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开。

“哥哥，你羡慕人家？”

周亿猛地回头，冷不丁对上沈珩的眼眸。

小时候，沈珩的眼睛颜色就比一般人淡一些，现在长大了好像比以前深，但离得近了还是能看出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尤其中间黑色瞳仁，里面的影子是穿着白卫衣的自己。

周亿心想：

坏了，他真要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