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大夫?”平安一脸小心。
“哎!”老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房间里安静无比,一直未曾进食,楚傲白腹中如搅如割。
“大夫,帮帮我们殿下。”平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央求道:“帮帮殿下,殿下若是听不到,日后怎么上战场,怎么打仗。”
椅子上的人反倒平静着。
大夫摇着头:“不是我不帮,老夫真的尽力了。”
像是说给楚傲白听,又好像是说给地上跪着的小侍听。
“殿下,老夫学疏才浅,或许可以找其他大夫……”
连叫了几个大夫的楚傲白苦笑,能让回春堂的大夫束手无策,那便是治不好了。
“治不好了?”他低头轻笑一声。
像是在问大夫,也是在告知自己这个事实,神色迷茫一瞬后,又及时清醒过来。
原来那些看似风轻云淡的事,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像这只耳朵听不见了,那便是大夫也束手无策,而那一巴掌不会没有落下来,耳朵也不会没有聋。
时间回不去,伤不会无故消失。
楚傲白打起精神,“可有改善方法?”
老大夫暗自感慨,他刚才都想好了自己会被赶出去,难得见人这么淡定,没有大吵大闹摔东西。
“敢问殿下受伤时,可有出现其他症状?”
“耳鸣、头晕,站不住,反胃。”
见人比较理智,老大夫一边写着药方,一边解释道:“少有人会愈合,也有一辈子都听不见的,这个没办法保证,先开药喝着。”
楚傲白:“这件事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老大夫:“殿下放心。”
“殿下,贵妃派人来看你了!”
门外管家这一声,惊得桌上闭眼休息的鸟雀簌簌飞出。
不多时,它们像是忘记了刚才的惊吓,转过身又飞了进来,踩着宣纸,时不时低头叨一下,又抬起头东瞧瞧,西看看。
他能想到清脆的鸟鸣声,粗糙的小脚掌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可能还有林间清风拂过树梢的哗哗声。
只是,这一切对露在外面的右耳来说,异常安静。
门外管家小心翼翼:“殿下?”
盯着窗外的楚傲白,没有回头。
门外的管家沉默了好一会儿,劝说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殿下,我让厨房给您做了好吃的,一会儿送来。”
没再听见声音的管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前院。
“既然七殿下在休息,那我们改日再来。”
往日里只要是皇贵妃派人来,七皇子必定是最为高兴的,每次都亲自接见、厚礼相待。
这次居然连人都不见了,贵妃的贴身侍女虽是吃惊,却也知其原委,面色如常的与府上的管家客套。
另一侍女见此,眉目间的不屑展现无遗,信手一指,“这些都是娘娘特意嘱托带给七殿下的。”
名帖字画,饶是管家也罕见的沉默了。
“姑姑有心了,我会如实禀告殿下。”
“最好这样,不要无病装病。”一身水绿的侍女还想说什么,被边上的同伴用力拽了拽,她这才撇了撇嘴,哼了声。
对这两个宫女的傲慢态度,习以为常的管家,将人送走后,看着这一堆书画字帖一阵无语。
“管家,这些东西放哪?”
“先搬回库房吧。”
几个下人一人抱起一件,小心翼翼往库房走去。
“我倒是第一次见儿子被打了,还给送书画的,皇家母子可真讲究!”新来的小婢女嘀咕道。
年岁久点儿的老嬷嬷们没搭话,几人对此早已习惯,只是都惊诧于贵妃会送东西来。
这种事儿,向来少有。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殿下,爬不动了!”
扶着古树的松子,两条大腿颤颤巍巍,粗气喘个不停,像是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整个人看着好不可怜,抻着腿,直摇头:“休息会儿,再走。”
同行的玉鹤,两颊都是汗,红着小脸,眼里亮晶晶的,
从树林间折射出的阳光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热。
“你们俩在这里等我。”
话刚出口,松子就跳了起来,“这怎么行!”
“殿下,我又能走了。”说着,龇牙咧嘴的准备继续。
楚衡一个回眸,松子那张包子脸上写满了纠结,毕竟殿下许久未曾凶过人了,头一次,这么严肃,踏出去的步子僵在原地。
到底还是个孩子,又不是手下的那些人,“带着玉鹤下去等我。”
“不合规矩,王叔让我保护殿下……”
“嗯,王叔让你听我话,你就不记得了。”
“这不一样……”
楚衡没回他,看了眼上下的地理位置,“去山脚等我。”
说完,大步一跨,转眼就将人甩在身后。
玉鹤看着走远的人,又回头看着松子,不知道要不要跟上。
“松子哥,要不我跟着殿下?”
松子看了眼已经消失在石板小道上的人,摆了摆手,“算了,你这小短腿,跟不上,我们俩下去等。”
上山容易,下山难,等两人休息够,再下山时,又体验了一把两股战战的感觉。
半山腰上。
蜿蜒而上的长阶掩在朦胧的薄雾之中,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青山白云之间隐隐传来的钟声,在全然幽静的山中,更添几分佛韵。
两道的青苔、小花点缀着这石板长道,林间时不时传来鸟儿的啼鸣,空气中掺杂着青草、松木以及湿软泥土的气息。
树上时不时出现些小动物,窝在树上,藏在林间,灵动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来来往往的有缘人。
孤身独路,林深人静。
到了半山腰,周围的气温降了下来。
青石板的山路,蜿蜒曲折,走到尽头,又陡然出现下一段路,隐隐可闻人音。
长阶后,高墙红壁、古佛梵音豁然出现。
庭院里,那棵参天古树上挂满的祈愿带随风而动。
许愿池里堆积的铜板、厚厚的香灰,无一不见证着无数人的夙愿苦求。
红墙内院。
“殿下,批语算出来是什么便是什么,这是天意,改不了。”
没见过这么固执死板的和尚,楚傲白眉心紧锁,再次强调:“没让改!你们只管说我们不合适。”
见人摇了摇头,楚傲白哼了一声,盯着方丈光秃秃的脑袋,气得屡次想出手,奈何空荡荡的禅房,实在没什么可上手的。
“你们这些和尚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同他顾云深势同水火,全建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偏说这是最好的打算?”楚傲白嗤笑出声:“最好的打算,什么是最好的打算?对谁最好?”
“我就是不明白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借口说是天意,天意天意?哪有那么多天意?”
“真要是天意?这是老天瞎了眼?看不清我和他顾云深没戏?哼!老天瞎没瞎眼,我不知道!”
“但我看你们是瞎了眼了,天天嚷着说什么顺承天意,硬要把我们凑在一起,老和尚,这若是出什么事儿,你说这是你们护国寺作下的福报?还是恶果?”
打坐的方丈听到这些,眉心直跳。
“殿下,莫要胡说。”
“我胡说?哼!你们若是固执己见,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将来我便真做了什么,也得由你们护国寺的名声兜着。”
打蛇打七寸,他算是知道了这些和尚的七寸。
“殿下,因果自有定数……”
“行行行,你别给我整这些子虚乌有的。”楚傲白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漫不经心:“真有你说得那么准,那你倒是说说,我若是不成这亲,结局又会如何?”
被扰了一上午的了悟,放下手中念珠,看了过去。
只是一眼,锐利、直透人心,仿佛越过时空,洞察命运,匀速扒拉着念珠的手顿了顿,那双眼中划过一抹惊讶。
明明数月前……
难怪!难怪师兄总是笑着不说话,原来如此。
“怎么?方丈这是看出什么了?”楚傲白讥讽道:“你要是算得不准,可别怪我砸了你的招牌。”
了悟摇了摇头:“殿下与顾小将军确实无缘。”
正打算出口嘲讽的楚傲白,呆滞了几秒。
这算出来的?刚才你可是死活不愿意松口的。
“哼!算你识相。”楚傲白这下舒坦了,他今天来,不就为了这件事,“这样的话,我和顾云深之间的婚事,就会作罢吧?”
了悟摇了摇头:“事无定论,我亦不知。”
听到这儿,楚傲白气笑了,“嘿!你们还真是有意思,一会儿凡事自有定数,一会儿又没有定论?和尚,你哄小孩呢?”
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待下去了:“我不管有没有定数,反正我和他没可能。”
“若我父皇问起,你就说我天生孤寡,无姻缘之命,这种话你总会说吧。”
了悟手里的念珠顿了顿:“殿下,这种话不能说。”
“切!不能说?”他眸子里划过黯然,自嘲道:“若世间之事,成与不成皆在说与不说之间,岂不是人人都能如愿。”
“走了,懒得和你神神叨叨。”
了悟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