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帮了我。”

叶锦柏回头，看见邓昱帆站在门口望着自己。

大概是因为找回了头部，邓昱帆没再像之前那样神情呆滞，还能开口道谢。

邓昱帆回过头看向法医室的方向，谢茹还在那边守着他，而他却不能像平常那样安慰她，再也没有办法再睁开眼看看她。

“我接过几次董老板的私活，她出价很高，一单就是我半个月的工资，所以那天谢鑫找上我时，我没有多想。”邓昱没有动作，徐徐开口。

按照约定到达目的地，谢鑫人就在那里等着他。

邓昱帆其实很疑惑，因为他们先前合作的那两次，都是卖家在等他，然后他把东西给董笥送过去，按理来说谢鑫不该出现在那里。

谢鑫只是告诉他情况有变。

其实不是没有怀疑，但对方出价真的高，谢茹怀孕了，他们家需要更多的收入，他希望自己可以给老婆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所以他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通通压下去。

谢鑫带着他走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像是一条废弃很久的巷子，他们走到一扇破门前面，谢鑫让他在门口等着。

邓昱帆也照做了，没一会，突然有人从他身后绕过来，拿着毛巾捂着他的口鼻。

那毛巾估计是加了什么料，邓昱帆还没反应过来就晕死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邓昱帆被锁在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他的四肢都被捆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邓昱帆忘记自己被绑在那里多久了，他想回家，担心等不到他回家的谢茹该怎么办，担心谢茹照顾不好自己……

这期间谢鑫出现过几次，每一次出现都是一轮新的折磨，谢鑫似乎以折磨他为乐，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的样子他很高兴。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谢鑫，也想象不到这人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他只想回家。

到最后，邓昱帆苦苦哀求，希望他能放了自己，他的妻儿还在家里等着，他不能死。

谁知道听到妻儿这个词，谢鑫反而更愤怒了，邓昱帆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叶锦柏突然站起身，惹来好几双目光。

叶锦柏朝陆黎道：“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可以吗？”

陆黎点点头。

叶锦柏颔首，转身走了出去，趁着没人注意的缝隙朝邓昱帆招了招手。

小乖也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跟邓昱帆保持着距离。

走到一个安静的楼梯间，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叶锦柏询问邓昱帆谢鑫囚禁他期间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邓昱帆静默了许久：“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一会说都是我的错，一会又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他，但是我跟他基本上算是陌生人，我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他也是这么问谢鑫的，他始终没有放弃离开这里回家的希望，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谢鑫手里拿着小刀，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都是你的错，我也不想这样的，如果你不做那样的事就不会这样了……”

那时候邓昱帆已经感觉自己快失血过多到昏厥，但他还在强撑着，他还是期盼着自己能够回家。

他试图跟谢鑫讲道理：“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情，我跟你根本就不熟，你放过我吧……”

谢鑫手里的小刀往他脸上伸过来，甚至离眼睛越来越近，邓昱帆赶紧撇开头大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放过我，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求求你放过我……”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谢鑫嘴里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都是他的错，最后也没让他有活下去的机会。

痛苦是无尽的，不管他再怎么挣扎，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恐惧都无法减轻一分。

等邓昱帆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他被泡在河水里。

费劲从水里爬起来，邓昱帆浑浑噩噩，他是想回家，但他找不到方向，只是顺着自己能走的方向一直走下去，直到遇到叶锦柏，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能帮他。

于是便有了最开始叶锦柏在警局见到他的那一幕。

叶锦柏沉默了许久，问：“你有没有出轨？”

邓昱帆果断摇头。

他跟谢茹是自由恋爱，从恋爱到结婚一直都很甜蜜，即便他们的经济不算很好，可只要彼此能够相互扶持，也还是很幸福，他从来没有过出轨的想法，也不可能有。

“那你有没有做过可能让人误会的事情？”

邓昱帆还是摇头。

“或者接过什么特别的单子？”

邓昱帆先是摇摇头，接着却有些犹豫了起来。

叶锦柏：“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邓昱帆犹豫着说：“我之前接过一个跑腿单，是一个单亲妈妈要同学聚会，想让我假扮成孩子的父亲，但我跟她没有任何亲密接触，其实就是帮她照顾一段时间孩子而已，小茹也知道这件事的。”

叶锦柏：“但那一单在别人眼里，你和那个单亲妈妈是夫妻，也是孩子的父亲对不对？”

邓昱帆点了点头。

叶锦柏：“谢鑫那天有见过你吗？”

邓昱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小乖从叶锦柏背后冒头，她听完了全程也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正想开口问清楚，结果叶锦柏却转身离开了。

“等等我，你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呗。”小乖赶紧追上去。

跑着跑着，发现某人跑办公室里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蓝熙盈一个，蓝姓小姐姐正在努力扒谢鑫和这些受害人之间的关系。

实在是查不到他们有什么关系，蓝同学非常失落。

直到叶锦柏走进来，蓝熙盈回了神：“叶老师，你怎么回来啦？”

“有没有谢鑫家里人的资料？”

“有，发你了。”蓝熙盈动作很快，立刻就将叶锦柏要的资料发到他的手机。

叶锦柏看了眼手机，跟她点头道谢。

小蓝同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审讯室这边，谢鑫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就算两人把林津和的照片摆出来，谢鑫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其他反应。

两人轮番问了很多问题，得到的始终只有沉默。

“他杀错人了。”叶锦柏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出现。

审讯室内的两人回头，看向单反镜。

单反镜镜后，叶锦柏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谢鑫家人的资料：“他的父亲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出轨，抛弃了他和他的母亲，这是最初恨的源头……”

“等一下。”翟知臣打断他“杀错人是什么意思？”

“他杀的所有人都有过出轨甚至多次出轨的经历，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叶锦柏目光落在审讯室内那个沉默的犯人身上“邓昱帆从来都没有出轨。”

方宇泽愣了一下：“确定吗？”

“确定。”叶锦柏沉声道“谢鑫大概误会了，邓昱帆之前接过一个单亲妈妈的跑腿单，假装成孩子的父亲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蓝熙盈已经在联系那位单亲妈妈了。”

估计再过一会，跟那位单亲妈妈有关的所有消息都会传过来。

这话一出，方宇泽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翟知臣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跟方宇泽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方宇泽单独将邓昱帆的照片拿出来，摆到谢鑫面前：“还记得他吗？”

谢鑫依旧沉默。

“想听听他的故事吗？”方宇泽轻声道“他是一个很爱自己妻子的丈夫，也是一个准爸爸，他为了给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好一些的生活环境，努力工作，甚至是接私活，而你却利用这一点杀了他？”

谢鑫手指微微蜷起，方宇泽的话让他有些焦躁。

方宇泽能看出他现在的焦虑，接着道：“你父亲的事情我表示很遗憾，他不是一个及格的父亲，没有父亲的照顾，你长大成人一定很不容易。”

这大概是直接往这人的心窝子里捅刀，谢鑫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生活还是要靠自己。”翟知臣突然道“我父母都没有，不也好好长大了。”

方宇泽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谢鑫身上：“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剥夺别人拥有父亲的权利，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你让他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谢鑫拳头收紧，刚才的冷静已经荡然无存。

翟知臣：“你想把自己的痛苦也加注到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

“我没有。”谢鑫突然拔高声调去反驳。

方宇泽声音温和：“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坏人，也许你觉得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先不论其他受害人，邓昱帆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也没有伤害过你……”

“我没有做错。”谢鑫厉声打断了他“他也背叛了自己的妻子，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有孩子，他抛弃了自己的家人，他该死。”

谢鑫情绪高涨，相比之下，方宇泽和翟知臣看起来冷静得像机器人。

“我想你应该看一下这个。”翟知臣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推到谢鑫面前。

那是一张全家福，里面是邓昱帆那个单亲妈妈单主和她前夫没离婚时，跟孩子一块拍的全家福。

方宇泽道：“邓昱帆没有背叛自己的家庭，他只是接了一个私活跑腿，就跟他接董笥的私活一样，假装成孩子的父亲，是这个单亲妈妈不想在自己的同学面前表现得太孤单才请的跑腿。”

谢鑫愣住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这样。”方宇泽顿了顿“邓昱帆年纪不大，他也才跟谢茹也就是他的妻子结婚不太久，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你们在骗我……”谢鑫声音变得沙哑“你们在骗我，这不可能……”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看到邓昱帆出轨了，他没有对自己的家庭忠诚，他明明该死，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这两个警察在骗我。

“你需要证据？我们可以把那位单亲妈妈找来跟你对峙。”翟知臣盯着他道“但我认为并没有这个必要，你可以分清楚我们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谢鑫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坚硬的堡垒渐渐开始崩溃……

“说回林津和吧！”方宇泽轻轻叹了口气“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我看了你家里的那些照片，我想你们肯定不知道普通的朋友关系对吧？你们是情侣对吗？”

“……”

“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定很深。”方宇泽的声音始终温和，像是在跟朋友聊天“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呢？甚至要把他给杀了，还要……入腹。”

即便方宇泽自认为自己的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大得多，但刚逮捕谢鑫时的画面还是震惊到了他。

实在是太吓了人了，已经超过了方心理医生的承受阈值。

翟知臣：“他是你的第一个受害人吗？”

他们本来以为被扔在臭水沟里的孙宏斌是第一个受害人，毕竟法医出具的结果里，孙宏斌是三具尸体里最早的受害者，但从谢鑫家里找到的尸体里，林津和的死亡时间跟孙宏斌差不多。

合理怀疑林津和才是那个最初的受害者。

在林津和死后，谢鑫就彻底失控了，一个接着一个杀人。

谢鑫指甲扣着铁桌，像是在跟自己抗衡着什么。

他还是不愿意开口，即便知道自己杀错了人。

方宇泽：“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

只有沉默。

翟知臣还想开口，方宇泽拉住了他，朝他摇摇头。

离开之前，方宇泽对他说：“你先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两人转身离开，审讯室里只剩下谢鑫自己一个人。

叶锦柏在单反镜后看着他，那些亡魂还围绕在他身边，试图将他拖进自己的世界里，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的痛苦。

可惜人鬼殊途，他们再怎么努力，谢鑫也还是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小乖身高够不到单反镜，干脆飘起来趴着单反镜旁边往里看，看到那一群亡魂，忍不住皱眉，小脸都拧在一起了。

房间门被打开，翟知臣和方宇泽在门外，朝他招手。

重新回到办公室，蓝同学已经联系上那位单亲妈妈，真实情况就跟方宇泽猜测并告诉谢鑫的差不多，那位单亲妈妈就是不想让自己同学知道她离了婚，不希望自己在同学面前孤家寡人，才会花钱雇邓昱帆假装自己孩子的父亲。

蓝熙盈道：“我刚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可以到警局来配合我们调查。”

翟知臣点点头表示知道：“谢鑫的家人能联系上吗？”

蓝熙盈：“我正在联系。”

方宇泽：“谢鑫从小跟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对自己的母亲应该有一定的依赖心理，如果他母亲能出现，应该能让他开口。”

“他出事到现在也挺长时间了吧？还没联系上他母亲吗？”叶锦柏疑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

蓝熙盈：“我给他的母亲打了很多电话，一直没人接，也没查到任何他母亲的住院记录，已经通知同事去他母亲家找了，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