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晚，沈洲白拿着一杯果汁，在大厅里东转转西转转，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仿佛格格不入。

来的人多，他没顾上他，等再回过神，他手里的果汁不知何时换成了香槟，脸颊喝得红扑扑地，可爱得像只小粉猪。

他听到周焰喊，“小白，小白快过来！”

响起一阵乱七八糟的钢琴忙音，沈洲白从角落里走出，然后穿过人群，一路走到周焰面前。

周焰拍着一旁的空位，沈洲白坐在琴凳上，随手落了几个音，便已能听出他有功底在。

大家都被吸引了去，徐在野自然也不例外，他倚在不远处的罗马柱旁，默默地看着。

扎着蝴蝶领结，身着白色礼服的沈洲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沉溺其中，像是希腊神话中的narcissus。

而一头火红的周焰，张扬潇洒，即便性格爆裂如火炭，也总有人心向往之，乐此不疲。

比如夏未迟，他早就占据了人群最中央的位置，践行着他承诺了一遍又一遍的，他永远是周焰的最佳听众。

“弹什么？”沈洲白侧过头问。

“你说呢？”话音未落，周焰便已指尖纷飞，流畅的琴音宣泄而出。

沈洲白迅速切入。

那晚，四手联弹的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仿佛一起训练过无数次般，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曲结束，夏未迟走过来牵起他的公主，旁若无人的亲亲我我，小白指尖搭上琴键，又弹了一首《梦中的婚礼》，熟练的技法，配上那台施坦威，低音饱满，高音透亮，简直无可挑剔。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小书呆子沈洲白的钢琴弹得比周焰还要好。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小白小白”，然后大家一起起哄让他多弹几首，习惯安静待在角落的孩子，突然之间被拉到众人面前表演才艺，酒醒了几分的沈洲白顿时没了刚才的从容，露出紧张无措的眼神，像林间的小鹿。

他也不知道是怎的，走下台阶，走到中央的钢琴那，说：“没关系，不想弹就算了，别理他们。”

沈洲白仰头，刚要张口，一个酒嗝顶了上来，他忙捂住嘴巴，脸上烧起来一样更红了，半晌才小声道：“想弹的。”

闻言，徐在野笑道：“想弹那就弹，弹你喜欢的曲子。”

于是，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近距离地听着沈洲白弹琴，他记不清那晚沈洲白到底弹了多少首曲子，只记得自己问了他一句，“小白，你觉得前院应该种些什么？”

种花？种草？还是种树？前院那么大一块空地，究竟种什么，他一直在纠结。

沈洲白想了想，说：“银杏吧。”

后来，他竟真听了他的话，去买了银杏树，整整八十棵二十年树龄的，伫立在庭院里，它本就喜光，又整日沐浴在阳光里，秋日的景最盛，入目便是一片金黄，即使叶儿被风打下来，落在地上亦是好看。

软装进家那天，夏未迟来过，看见工人抬着那台价值不菲的钢琴进门，他震惊地问：“徐在野，你又不会弹琴，干什么放架钢琴在家？”

他则自信道，“我不会弹，保不准我未来老婆会呢。”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后来娶到的老婆钢琴弹得特别好。只是在他的记忆中，他再没听他弹过。

路遇红灯，车子停下，徐在野把那枚手串取了下来，沈洲白瞥了眼，随口道：“这东西看着有点眼熟。”

“是吗，我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徐在野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是别扭极了。

只不过沈洲白专注开车，注意到的反而是坐在后排的李格。李格透过后视镜看见自家老板的脸色，没来由地后背发凉。好在到底是他先下了车，因他仍有些公事要处理，沈洲白把他放到了公司楼下，才往家里开。

两人一路上再无任何交流，沈洲白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压不对，但他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打破现在的僵局。

半晌，徐在野掏出烟和打火机，银质的打火机在手里辗转腾挪许久，到底还是没有点上，又把烟放回了烟盒里，扭过头看车外的风光。

沈洲白说过，不许他在他面前抽烟。

能让他说出口的不许，那便真是他的禁区，除此之外，大部分时候，沈洲白的容忍度都惊人。

想到这里，徐在野冷笑了下，把日子过到这种程度的夫妻，他俩算头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