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导出身并不好，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主要归功于他两个得天独厚的能力，一是导演实才，二是马屁功夫。

他的人生理想是拍出旷世之作，但原始资本积累是困难的，他没有关系网，没有贵人，就只能靠自己舌灿莲花的马屁功夫，拉赞助、找资方，周家就是他最大的金主爸爸。

为了原始积累，他不得不在重要角色中插入演技差的资源咖，经常因为拍烂剧、掐烂饭被人骂……他都可以安慰自己不必在意，至少没人吐槽他运镜奇葩，那都不算硬伤。为了他的终极理想，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次的剧组很特别，他的男主是演技烂到不可言说的周潇阳，可……周潇阳给他投的剧本是顶级IP，给他创造了最好的物质条件。

最重要的是，拉低全剧组演技水平的周潇阳，自己带了个来历不详的演技指导老师。

更值得他欣喜的是，这位陈老师不是江湖骗子，她真有两把刷子！

马导觉得，自己距离旷世之作又近了一大步。

他握着大IP剧本的手，忍不住激动的颤抖。

马导憋住喜极而泣的泪光：“陈老师，您之前在哪里高就，怎么没听过您？”

陈未：“……”

“不是，我就是书粉，你懂，看过小说的，会先入为主，对拍出的剧要求也会高一些，这很普通。”

“嗐！”马导笑的眼都眯了起来，“年纪轻轻就那么谦虚，真是难得啊。”

陈未嫌弃要命。

这屁精导演吃错药了吧？连她的马屁都能拍。

许艺涵看马导吃瘪，立马见缝插针的凑过来：“陈老师，您别看我演的不行，但我真的有认真分析剧本，您看，我这还有上升空间吗？”

作为当红流量小花，许艺涵的脸蛋是十分漂亮的。

她往陈未这边靠了靠，直接突破半米的安全距离。

陈未不太习惯与陌生人过于亲密，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道：“如果你对自己的形象能下得了狠手，建议你先从妆容上做一些调整。”

许艺涵眼睛很大，是漂亮的杏眼，对着陈未眨啊眨的，非常有灵气。

“是吗？陈老师能具体展开说说吗？”

“听说你原本就走的甜妹风，演的剧都是小甜剧，但这部剧不是，女主经历的太多，她需要有沉淀。如果你的演……原始颜值不能贴合，至少要通过妆容的成熟感体现出来吧？你现在的妆造，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最好不要躺在自己妆造舒适圈里。”陈未说话很不客气。

许艺涵并没有生气，还想继续追问，就被一个突然出现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

“可以了吧。”那人声音很冷，似乎比深冬的风还要凛冽。

许艺涵抬头，因为离得近，只堪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巴。

“陈老师是我一个人的老师，”周潇阳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情绪，话脱口仍旧带着隐隐怒意，“她不接私活！”

许艺涵被他那凶神恶煞的帅脸吓得后退好几步。

陈未只听到周潇阳刻意冷淡的声线，没看到周潇阳身后的许艺涵，已经被吓得腿软了。

她扯扯周潇阳的衣服：“行了，别吓到人家小姑娘。”

面前高大的身形一僵。

挺直的背脊几不可见的耷拉一下。

陈未心软了，说起来还是许艺涵太不经吓了，狗狗那么帅，还有一双诚挚的狗狗眼，哪能真吓到人啊？

年轻人真脆弱。

那些个小花小草小鲜肉的，都得是瓷娃娃级别吧。

她小声劝：“你还得跟工作人员好好请教呢，要谦逊一点。”狗脾气不知道收一收。

陈未没弄明白他在气什么，反正狗狗的心情很难猜就是了。

“马导，你刚刚对女主的表演不太满意是吧？”陈未靠着椅背，祸水东引向导演，马导连忙点头道：“对对，艺涵赶紧就位，咱们再来一次！”

许艺涵麻溜的跑了，头也没回。

陈未突然脑壳有点疼。

这还只拍了女主的戏，男女主还没开始对手戏呢，女主先对周潇阳犯怵了，这真能拍出cp感吗？

说实话，男女主颜值在线，她本来还期待着呢。

隔天拍摄的时候，马导趁周潇阳去洗手间的空儿，特意凑过来问陈未，真的不考虑兼职吗？

陈未被他这莫名执着给逗笑了。

“马导，明人不说暗话，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嘛。”

搞得她摸鱼都摸出心里阴影了。

马导小心观察洗手间方向，没看到周潇阳，才贼眉鼠眼的说：“你可能不清楚，每年待播剧有八成都是小说改编，因此衍生出一个剧组职业——原作监制，就是请原作者来‘监督’电视剧的改编程度。说白了，这只是为了吸引书粉的噱头。”

陈未点头：“了解一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导道：“咱们剧的原作者非常低调，根本不可能担任原作监制。这也不是无法弥补的，如果能有陈老师这样的原作粉帮忙把关，也能修正这部剧的改编方向，起码不至于让原作粉失望吧？”

没想到马导那么看得起她，陈未挑眉：“每个读者理解的作品，可能是不同的。原作者是剧的定海神针。光我一个陈未，没办法给剧组带来预期的原作监制效果吧？”

况且那价格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马导还想说什么，又不巧的看到正从洗手间回来的周潇阳，只得先闭了嘴。

他还没想好说辞，隔壁轻轻飘来回音。

“太重的担子，我担不起。如果只是提些小建议，作为读者和观众，我很乐意。”

马导瞬间喜上眉梢。

不仅争得了陈未同意，最重要的是，不花钱！

他都花了周潇阳那么多钱了，多少也得给资方省点儿不是？

等周潇阳坐回位子上，继续观戏时，陈未让他仔细观察拍摄中的画面。

原小说《今天，我有空》，主角是四个大学同寝室的女生，女主大学时因为家庭因素差点辍学，在另外三个室友帮助下才勉强完成学业。从新入职那天起，注定踏上荆棘之路，七年摸爬滚打，她的经历堪称从泥巴潭一步步迈入神殿，在业内无比传奇。而当初帮助过她的三个室友，人生却相继急转直下，遇到了不同的困境。女主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报曾经把她拉出泥潭的朋友。

这也是周潇阳觉得男主没有存在必要的原因。

女主的职场初期虽然苦，但功成名就后，就是一路开挂的爽文，帮助室友们的过程更是爽到飞起。

放在别的剧情里，女主强，男主会比女主更强，才堪堪“配得上”。

这里的男主对于女主，就像圣诞夜的一块小蛋糕，多了他能增加节日氛围，少了他女主照样和朋友们欢度圣诞。

此时此刻，拍摄的是女二单元剧情。

在小城市当公务员的女二，原本生活稳定，衣食无忧，甚至还算是亲戚朋友中相对成功的。

突然，她母亲罹患重症，在市医院、省医院无法治疗，省医院建议去首都医院治疗，她带着患病的母亲、年迈的父亲，一路北上，却连号都挂不上，情急之下，只能跟在宿舍群里求助。

一直留在夜都工作的女主，第一个出现在女二面前。

荧幕里，女主奔赴到女二面前时，头发上还落着没融化的雪。

这一夜，夜都大雪预警，女主动用了人脉和钞能力，在雪夜，让远道而来的女二一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女二的表演有问题。”周潇阳听到前方椅子上的陈未那么说，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尤其是表情，太出戏了。”

他没有低头看她，而是继续观察女二的演技，果然，明明是被许久未联系的室友如此周到细致的帮助，女二却没能表现出多少动容和感激，摆着一张臭脸，活像女主大学时借了她五百块没还。

再看马导的表情，比陈未凝重百倍。

周潇阳了然，女二也是资本塞进来的。

马导看完女二没什么表情和情绪的表演，揉着额角喊卡。

剧组里除了周潇阳，第二个不能惹的资本就是女二赵天晴。

如果说周潇阳还算通情达理那种，赵天晴则是公认的嚣张跋扈，对她，马导更是不敢把话说的太过。

陈未靠坐在椅子上，看到马导喊完卡，还滴溜溜的跑过去跟女二赔笑脸，告诉她这一条拍的她不漂亮，需要重新来一遍……陈未就很无语。

抬头看到周潇阳，表情没比她好多少。

陈未叹息：“这剧组还有几个资源咖？”

周潇阳表情有些不自然，说：“最大的是我。”

“……”陈未一阵好笑，“你算什么资源咖？”

周潇阳：“？”

“你分明是帮助资源咖拍烂剧掐烂饭的大善人啊！”

周潇阳想生气，又觉得陈未说的没错，气都没地方气。

看狗狗别扭表情，陈未适可而止的转移话题：“她在剧组，拉低剧组演技水平不假，但也有一个好处。”

周潇阳疑惑看她。

陈未道：“给你们当陪衬呐，这也能把你们的演技衬托的好一点。原本可能只是70分，被她那自我化的表演一衬托，诶，85分差点优秀了！”

“……”

马导业务能力一流，立马把女二赵天晴安慰的开开心心拍戏去了，他坐回位置上时，还忍不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这寒冬腊月的，也是不易。

赵天晴的表现依旧不尽人意，陈未都懒得看了。

看正面教材可以学习优秀样本，反面教材是要周潇阳引以为戒吗？

没等剧组收工，她就建议周潇阳赶紧趁着时间还早，多找场务大哥唠唠嗑，但不能像昨天那样，话都没说上，就把自己灌倒了。

狗狗很听话，看陈未自己回了酒店，立马也支棱起来，按照小刘找来的剧组人员名单，从最小、最不起眼的那些职位工种开始接触。

起初，他们不知道聊啥，就以今天女二的演技为契机。

有不太认识周潇阳、入行不久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年轻剧组人员，忍不住对周潇阳吐槽了女二的演技，“都什么稀烂玩意儿？”“我那幼儿园的小侄女，自导自演白雪公主都比她强。”……

牢骚听多了，也有句话很触动他——

那小哥说，“我觉得吧，不会演，最根本是她没见过这种苦难，她太养尊处优了，想象不到遭遇苦难的人，会是怎样一种绝望，更想象不出，该如何对一个贵人感恩戴德，她用高高在上，表演一个心怀感激的人，就很糟。”

周潇阳醍醐灌顶。

他对陈未的迷信，忽然有了缝隙，这些缝隙不是信任的瓦解，而是对这份信任多了些实际依据的支撑，让他更加坚定认为，陈老师是有真才实学的。

“原作监制”这个词，作者瞎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