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应该说是今天凌晨，周潇阳睡得很晚。

他清醒的意识到天亮时，已经10点钟了。

周潇阳缓缓起身，坐在床上缓神儿。

屋里出奇的安静，让他意识回归的，是楼下喇叭里循环播报的核酸通知。

周潇阳慢腾腾的穿衣，去卫生间洗漱，瞥了眼空荡荡的餐桌，又给徐哥发消息带早饭。

小区临时封锁，业主们没事可做，都蹲在家里睡懒觉，被喇叭一提醒，一路上通向核酸点，都是哈欠连天的人。

周潇阳出门时还在蒙圈，他只戴了个口罩，看到来往人流，忍不住向上拉拉口罩。

大家都经历过好几轮疫情，明白核酸基本流程。

他熟练的扫码、登记个人信息、排队核酸。

远远地，他瞄到核酸处的大白是个年轻女孩。

年轻，意味着认识他的可能性更大。

周潇阳克制不住的开始紧张。

等一下，是不得不摘口罩的危险时刻。

他昨晚幸运的遇到一个完全不认识他、且对他身世秘密不过度关注的人。

可他不敢相信，自己会一直“幸运”下去。

万一被大白认出、被路人拍照围观，他宿在一个女人家里的事，将不会是秘密！

万一那女人还把自己的秘密捅出来。

周潇阳不敢想下去。

他昨天只想过，被人收留一晚上，先应个急，今天再想办法投宿。

根本没料到，那人家里开了地暖，温度太高，他根本控制不住变成人类的本能，瞬间大变活人……这下，做什么都晚了。

终于，轮到周潇阳核酸时，他将口罩往上一拉，严严实实盖住了眼睛鼻子，只露出张开的嘴巴。

对面大白：……

他察觉到，大白伸出核酸拭子的动作都比别人慢几拍，心底更紧张了。

直到那熟悉的感觉入侵喉腔，进而涌起了一股反胃感，拭子离开了喉咙……他才松口气，扭头跑路，跑远了才敢把眼罩放下来。

周潇阳不自在的戴上羽绒服帽子，捏捏口罩和鼻子的贴合部位，恨不得把口罩焊在脸上。

他后怕的用余光瞄了身后几眼，总觉得有人在盯他。

加快脚步回到1号楼单元门口，周潇阳傻眼儿了。

单元门，他拉不开？

隐约想起昨晚，女人进楼时似有刷卡动作，周潇阳彻底呆怔住。

他在单元外头楞站了十多分钟，刚刚疾行所产生的热量逐渐退散，慢慢的，凉意侵入四肢。

不知又站了多久，他手脚凉透了，也没等来捡自己回家的人。

那人真的还在床上睡觉吗？

核酸时间都截止了，她真的没发现自己吗？

……他不会是、被顺势丢出来了吧？？

过了许久，徐哥先拨了他电话。

“温暖都在栏杆外了，快来查收！”听语气，徐哥情绪可比他稳定多了。

徐哥给他带了一只很大的登山包，塞着满满的衣物。

包很重，徐哥试图从围栏上头扔过来，失败了。

徐哥又把里头不耐摔的东西先塞给他，剩下的才勉强被抛过围栏。

周潇阳将背包里的东西塞好，背着也没有觉得很重。

倒是他自己，快要冻成傻狗了，顾不得公众人物的形象问题，站在围栏旁边喝风边吃徐哥给他带的早午饭。

其中有杯烫手的豆浆，他捂了半天才舍得喝进嘴。

徐放看着周潇阳落魄的模样，他由原本的焦躁，逐渐变得悲悯。

“你昨天不是找到主……了吗？”徐放轻咳一声，差点把心里话说漏嘴。

周潇阳瞥他一眼：“别说的那么奇怪，显得你学历贼低。”

“行行，你是高材生行吧。”徐放立马顺着台阶下，“昨天那个收留你的好心人，不要你了？”

周潇阳喉咙被小笼包卡了一下，艰难咀嚼咽下：“我找不到她了。”他很不想承认，自己被丢了。

徐放眼睛睁圆：“你又不是失忆了，下楼做完核酸就忘了路？”徐哥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用你那狗鼻子闻一闻，不就找到了？”

周潇阳手一滑，刚刚擦完嘴的卫生纸正中徐放眉心。

徐放讪笑着闭上嘴，注意到周潇阳的目光，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纸团，不讲究的揣进兜里。

周潇阳盯着他道：“进单元门需要刷卡。”

“你蹭一下人家门禁卡不行吗？进了单元门，就算没有电梯卡，不过就是爬几层楼的事儿。”

徐放假装没看见，背后三十多层的高楼。

还有一句“用四条腿爬的更快”，他没敢说。

周潇阳眸子却黯淡：“我发现单元门有门禁卡时也想起来，她没给我家门钥匙，也没告诉我指纹锁的密码。”

最开始，他以为她是忘了给钥匙，但这个时间，核酸都结束了，他也没法自我安慰了。

徐放也略微明白过来，自家糊咖是被人家扔出来了。可惜了这张帅脸，光帅了，关键时候一点用都不顶。

他四下张望，两眼冒贼光：“要不……你从这围栏翻出来？”

周潇阳眼睛瞪的老大，脑中闪过什么，“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

“现在是疫情封控期间，强行出封控区，你这是想害死我吗？”

一旦被监控拍摄下来，内容流出，他羽毛真就黑透了。

徐放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开玩笑而已，不只是疫情防控的问题，谁还不知道你恐高啊。”

周潇阳自己倒是一怔。

他刚刚满脑子都是，可能有人在核酸时认出他了。他把柄还握在房主手里，他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翻墙就走了。

倒是丝毫没顾得上，他恐高，根本爬不上区区两米高围栏这件事。

徐放看自家糊咖对自己满脸防备，被冷风吹得直哆嗦，可怜的要命。

他心软建议：“你在外头等着也不是事儿，我去隔壁药店给你买点暖贴吧，你多贴几个在身上，尽量维持一□□温。”

周潇阳点点头，带着一大包物资，又回到单元门口站着，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房主的良心发现。

徐哥很快回来了，给他买了两包暖贴，塑料外包装是紫色的，图案像是薰衣草，文字配的却是“益母草暖贴”。

周潇阳嘀咕：“益母草？名字有点怪。”徐哥没应声。

应该是某种药物成分吧，毕竟是徐哥从药店买来的，可能有点药性。

周潇阳在怀里贴了两个暖宝宝，又往裤脚里塞了两个，靠着暖贴也就多支撑了一个小时，他又变成狗了。

好在他身体有预警机制，他迅速找个没监控的灌木丛躲进去，一米八几的青年进去，一只陨石色的漂亮边牧出来。在单元楼外头，四脚着地的站了一会，他就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那人不是收留他的房主，而是昨晚热心给他找下家的保安李师傅。

李师傅盯着边牧看了一圈儿，问：“咱俩昨晚是不是见过？”

“汪。”边牧叫的很无奈。

他还记得，昨晚李师傅和房主加了微信。

李师傅一边感慨，这狗子真通人性，一边给陈未发微信。

【昨天那只狗被你扔出来了？】

陈未回复很快：【？】

李师傅：【难不成是它自己跑出来的？它会开门？】

陈未恍惚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给周潇阳留钥匙了。

昨晚事发突然，她也着实没料到自己捡回家的不是狗，是人。

那家伙还真是人类习性十足，估摸是被喇叭提醒下楼做核酸，就上不来了。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马上下楼。】

回复完消息，她迅速电脑关机，抓起桌子上的备用钥匙，连推好几扇门，匆忙下楼。

不出三分钟，边牧就看到1单元门打开，走出来的人似乎风尘仆仆，围巾还挂在臂弯里。只是下楼接狗子，完全没必要装扮成这样吧？

来人看到他被冻成狗的狼狈相，竟然满脸愧色。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陈未伸手摸摸边牧的头，“钥匙现在就给你，以免我一上楼又忘了。”

她把钥匙串的伸缩皮筋，绕到边牧的前腿上。

这种反常的动作，直把李师傅看愣了。

“不是，姑娘，这狗会开门我都稀奇要命，闹了半天，它还会用钥匙？”李师傅连连称奇。

陈未笑笑：“可不是么，师傅，他是边牧，狗狗里最聪明的品种，会开门真的一点不稀奇。”

李师傅嘀嘀咕咕的回保安室了，陈未松了口气，唤上边牧准备回家。

刚走两步，她的裤子被边牧小心咬住一角。

陈未低头看他湿漉漉的眸子：“怎么了？”

边牧松开她的裤脚，跑到单元门旁边，那里靠着一只登山包，边牧冲着包叫了两声。

陈未不确定问：“这包是你的？”

“汪！”

陈未拖着一只大包，带着一只漂亮的陨石色边牧，回了18楼。

在电梯间，他们还遇到14楼的一个女人，女人看着边牧前腿上的钥匙串，忍不住笑道：“都说边牧聪明，但像这样配钥匙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陈未和边牧对视一眼，她笑着回应：“当然喽，边牧的智商跟人一样，是有区分的，有些只会开狗笼，有些可是会开锁的。”

女人也诧异的笑笑，很快道别。

电梯里只剩下一人一狗。

陈未忽然道：“现在是夜都最冷的时候，白天温度都低到了零下，你没事吧？”

边牧“嗷呜”一声，扭头不看她。

电梯升至18楼，陈未先走出去，用指纹开门。

“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想到。我原本以为，你以边牧形态进屋，是不需要出去核酸的。”她声音很低，如果边牧不是用狗狗的听力，估计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两人都进屋子后，依旧是扑面而来的暖气，烘的人全身都暖洋洋的。

陈未只是换个拖鞋的功夫，边牧又变成了青年模样。

周潇阳低声跟她说了句“谢谢”，就拿着包回了客卧。

陈未盯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这狗狗气性挺大的，好笑的进了厨房，从橱柜里翻出一只带手柄的小锅，在燃气灶上烧水，等水开的空隙，她切了生姜。

从客卧出来的周潇阳，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用小柄锅煮东西的屋主。

他只看了一眼，又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打发时间。不多久，一杯烫手的姜茶塞进了他僵硬的手中。

他眸光明灭，指节无意识的动了动，半晌才加重了力道，放下手机，用另一只手，牢牢捧住这杯姜茶。

陈未看他逐渐恢复过来的脸色，暗松口气，又找了药箱出来，放在茶几上。

她挑拣出几个常用的，放在药箱盖子上：“体温计，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你自己看着用。如果出现了不适症状……哪怕只是嗓子略微有异物感，也要及时服药。这种特殊时期，病了没法就医，只能硬扛。”

见周潇阳怔怔的不答话，她又道：“实在不舒服也可以喊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被如此细致对待，周潇阳脸上全是受宠若惊的茫然。

“不、不用……我本来就是借宿……”他有太多没有整理好的情绪。

“你找我借宿，本是你在麻烦我。但你身体的不适是我造成的，这个责任我需要负。”陈未说的很坚定，眸光郑重的样子，让周潇阳无法拒绝。

他含着一口姜茶，艰难咽下，然后从鼻腔溢出了一个“嗯”。

陈未看着沙发上端坐的青年，脑袋里都是他边牧的模样，眸子湿湿的，让人心软。一旦边牧化成人形，他漂亮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好看的唇，都会给人距离感。

但此刻，他给她的感觉更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狗狗，大大的一只，很乖顺。

陈未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温顺可能是假的，别扭闹小脾气倒是实打实的发生了。

陈未：一只狗子还跑去做核酸？鬼能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