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定山门卸了货，师吴青正好背着空背篓上来，看到这么多人和地上一大堆食材，还“嚯”了一声。

此次露营的领头人是六年级的年级主任秦岭，他一看到师吴青就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来得正好，帮忙搬东西。”

师吴青看了看地上的菜，乐了：“早说，这许多我这里都有啊。”

“今天你只管吃和出力其他的甭管。”

“得了得了。”师吴青看了看天色，说：“去那边的山洞下面吧，能挡挡中午的太阳，前面就是树荫，还有个水池，不那么热，这帐篷和天幕也不用带。”

“也行，这山上你最熟悉了，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师吴青弯腰拎了东西装背篓，见还有空余，就又去拎了水和肉。

他背着满满一篓东西起身的时候，目光才落在了从人群后面挤出来，巴巴看着他的李会身上。

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她化妆。

但仍然觉得她眼里一瞬亮起的光最灿烂。

他笑了笑，说：“小老师，今天玩得开心啊。”

李会：“哦……”

其他人只当李会和师吴青不熟悉，赶紧跟在后面一边拎东西，一边给她介绍。

李会忙道：“我认识他的，之前我班上同学不是走丢了么，就是师先生帮忙找到的。”

“认识就好。”万现说：“算起来也是前辈，而且他人给人感觉就挺好，做什么都妥当，你以后如果再回来，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他。”

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虽然咱们这小乡小镇的在外面不够看，但这个师吴青在老家待几年，在学校没上多少课，但做事稳妥啊，所以这几年的几任校长都喜欢让他办事，有事无事让他县里乡里两头跑，倒是把人脉养起来了，我说你可别看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真要找他办什么事，比给上面那些人……都方便。”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但万现最后那个眼神，李会已经懂了个十成十。

她了然于心，想了想，问道：“他怎么不在学校里正经上课呢？”

“谁知道呢，他上课我听过几次，挺有个人风格的，不古板，也能带动学习态度，但他好像不是很热衷，成天就惦记山上种的菜和养的牛，想不明白。”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旁边的男老师插话道：“咱们青老师啊，这是没成家，没生活压力呗。”

周进这话声音可不小，打趣着故意说给走在前面的师吴青听的。

他话音一落，众人就笑。

万现当即接话：“我说，青哥，我家里表妹等你可是等了两年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她年纪是要比师吴青大几岁的，但这起哄似的和大家一起叫青哥，倒是添了些打趣的意味。

旁边几人跟着起哄：“要是瞧不上人家表妹，我表侄女也是可以考虑的嘛！”

“……”

李会则不可置信地看着万现，心说你这表弟表妹这么多的吗？

师吴青在前面朗声笑道：“得了吧，想跟我做亲戚的人都排着队呢，让你们那什么表妹表侄女的都别耽误了，青哥一身白衣，不是良配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万现对李会和周进耸肩：“得，一如既往，刀枪不入。”

周进啧啧：“要我说，这才是境界啊！”

跟师吴青开玩笑，他永远不会生气，就算不小心开过了，他也会轻飘飘地把节奏带回来。

很神奇的一个人，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做任何事都成竹在胸，举足轻重。

周进甚至觉得，在所有的人际关系里，他都是有着绝对主导权的一方。

众人一路笑闹，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片山洞……说是山洞都有些夸张了，这是一片悬崖，不知何故被劈成了两半造成的，山体石头呈青灰色，彰显着时代的久远。

山体旁边有一道缝隙，涓涓细流的山泉水，顺着长年累月的缝隙流到下方的小水池，蓄满后又继续流下去，汇入山腰小溪，直入山脚下的大水库。

而“山洞”也是山体中间凹陷进去，面积至少有一两百平，边上垒着石块，第二层还神奇，居然有一块大大的石头，上面打了三个灶台模样的凹洞，正好是用来放饭锅的大小，而且里面也有久远的柴火痕迹。

有人问：“咦，青哥，这里经常有人来吗？”

师吴青倒腾装备，展开了几张露营椅子，递到众人面前，说：“现在几乎是没人了，但我小时候，寒暑假会和我村里的同龄人常来。”

这边这一带山地没有开垦，草长得茂盛。

师吴青看着漫山青绿，单手叉着腰，一手做指点江山状，语气自豪得嘞：“你们是不知道，那时候，这里可是附近唯一一块独属于放牛娃的风水宝地。”

众人：“……”

那语气，那神态，那姿势，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是在说“爱妃你看，这些都是朕给你打下来的江山！”

万现忍不住吐槽：“我看出来了，青哥你是真放不下你那牛啊！”

众人跟着笑个不停。

“也不是。”师吴青朗朗一笑，说：“除了放牛，我们也去掰玉米啊，摘蚕豆花生之类的庄稼，来这儿煮着吃……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就总觉得在外面煮的东西格外香。”

小的时候，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游戏机玩来玩去也没有新鲜感，他们更多的还是往山上跑。

附近几片山，他们都跑过，总是喜欢找有水的地方，因为方便搞“小灶”。

周进打量着师吴青的“风水宝地”，忍不住问：“这个……这个山洞一直存在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师吴青和几个男老师一起，架好了烧烤炉子，把那盘子小龙虾架了上去，然后拎着肉菜，就带着几个大老爷们儿去水池那里清洗去了，边走边说：“听我爷爷那辈说是以前打仗的时候被炸弹炸出来的，这地方还是以前的地主逃命时住过的……不过真实性堪忧，说起来，我们还在这里挖过宝呢，盼着掏点儿地主遗留的金串银串拿去卖了发财。”

“那结果怎么样？”

“除了灰头土脸，什么也没挖出来。”

“哈哈哈。”

洗到一半，周进想起了什么，在水池那里喊道：“女士们，方不方便去拾点柴火回来，等会儿咱烧几只土豆红薯来吃。”

“妙哉！”万现拉着李会，说：“我跟小李去，”又对一起坐摩托上来的女老师卫芳说：“芳芳你守着小龙虾，别煮过头了。”

“嗯。”

她们从小池塘旁边路过，师吴青喊了一声：“小心蛇啊。”

万现笑骂：“你住口，乌鸦嘴。”

师吴青笑了声，眼角余光看到跟在万现身后的李会，道：“小老师，你小心点儿路边荆棘啊。”

这边的田地因为没有人烟的缘故，已经几十年都没人开垦过了，田地里的荒草芦苇是最多的，但路边却生长着许多荆棘丛和茅草，种类繁多，刺又硬又长，扎一下刮一下都是必定出血的。

李会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看她走得都很小心，还穿着裙子，是最容易中招了。

李会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这被野草笼罩的小路，噢了一声。

她们往另一片地走去，周进问：“青哥怎么叫她小老师？”

“别提了。”师吴青说：“她之前不是有天晚上来山上找学生么，我瞧着还以为她也是哪家走丢的学生。”

周进几人哈哈大笑：“小李老师是年轻了些。”

旁边的老师说道：“不过她也只待这么一学期就要回去，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么年轻的老师来了……我听说初中那边找来好几个年轻的英语老师，都被学生气哭了，没等到时间就直接走了，咱们这小李老师还好，心理素质够硬，之前被刘冬青的家长那样说也没走。”

秦岭也道：“但说到底还是城里更适合她们啊……我瞅着小李老师来我们学校才四个来月吧，人都瘦了一大圈呢。”

他还记得李会刚来地时候，脸上好歹有点儿肉，眼睛大，皮肤又白，看着像个洋娃娃似的。

现在么……瘦了些，憔悴了些。

“人确实瘦了不少。”周进看向师吴青：“喏，你怎么看？”

师吴青抬头，问：“什么我怎么看？”

“小李老师啊。”周进说：“你觉得她毕业了会回来发展吗？”

“我觉得啊，这小姑娘家家的……”师吴青想了想，说：“我要是她，肯定是能走多远有多远，死要都死在外边儿，。”

周进：“……”那你倒是说说自己焊在这里好几年是为了什么。

他问：“怎么说？”

一旁，秦岭的家属说道：“这还用想？城里发展再怎么都比咱们这穷乡僻壤好啊，C市就在我们隔壁，但比我们省会都发展得好。在那边，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以后的孩子都是最好的，不然像秦岭啊，现在为了孩子想进城，结果有多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秦岭无奈地笑。

他不讨厌教书，也很喜欢青龙镇。

但现在小孩儿该上初中了，得去城里，而他在镇上教书，一家三口，以后都得架两口锅吃饭，整得多凄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