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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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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穿过大气对流层平稳降落,舷窗隐约能瞧见云间透出的白光。

主办方派了专职人员来接,黑色商务车停在机场外。

三月末的巴黎风带着末冬的寒,与机舱的暖流冲撞,阮清禾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傅屿白一直冷声用法语与工作人员交谈寒暄,可与阮清禾紧握的手却从未松开过。

晚宴是主办方做东,车子直接开到了酒店大堂门口。

“上去换好装等我,夜里风大。晚上带你见主家。”傅屿白拍了拍她的手背,阮清禾嗯了一声回了房。

酒店是一体式套房,浓郁的花香飘满了整个屋子,服务员已经按照吩咐放满了一浴缸的热水。

阮清禾赤脚踩了进去,升腾起的热气让她紧绷的肌肤放松了下来。时差以及旅途的劳累让她不小心就眯了过去。

阮清禾是被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难受醒的,鼻子堵得完全不通气。

她难受得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娘的,感冒了。

等等,她是怎么回来的。阮清禾掀开了被子,迟钝得大叫了一声。是套房里的睡衣,极好的冰感垂质地。

“才一会不见你就把自己折腾病了,阮清禾你是故意的吧。”身后传来男人低沉谴责的声音。

“是你?”阮清禾瘪了瘪嘴,一股血液直冲脑袋,“不要脸。”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香水瓶砸了过去。

“如果不是我,你明天就已经上头条了。妙龄少女在酒店浴缸溺死,疑似情杀。”傅屿白点了根烟,嘲讽道。

这人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阮清禾刀子一样的眼神飞了过去。

“那不挺好,拖你一起下水,树倒猢狲散。”让这些万恶的资本家都见鬼去。

背后没了声音,阮清禾突然有些心虚,扭过了头去。

傅屿白宽大的身躯缩在沙发一角,英俊的脸庞此时皱在了一起,头上可见密密麻麻的汗水。

阮清禾赤着脚走到了他面前,“胃病犯了吗?让你喝那么多酒。”

她半跪在柔软的地垫上,手轻柔地打圈按摩着他的胃部。

从前他胃病还没这么严重,每每痛了就拉着她的手,只可怜地望着她。

阮清禾总会爬起来给他煮上一锅金黄灿烂的小米粥,有时加点红枣添味。

好像什么变了又似乎没变。

她清亮的眸子盯着傅屿白看了几眼,极慢地开了口,“此情此景是没有小米粥喝了的。”

傅屿白沉默地翻了个身,没回话。

心脏在夜里的钝痛比胃来得更为烧心,他仿佛搁浅的鱼不能呼吸,如凌迟。

“不过,我可以下楼看看有没有街边卖粥的。”

巴黎夜晚的街头早就寂静了,阮清禾吹着冷风,边走边埋怨为何自己在最后关头心软了。

傅屿白温水就药吞了一天的剂量,站在窗边看着街头被路灯拉长的人影,视线放空。

阮清禾回来的时候,只提了一杯豆浆,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外国我不熟,也不敢走远了,讲究喝吧。”

她走到厨房边,拿出一个奶锅温着豆浆,人习惯性地靠在墙壁等锅开。

傅屿白洗好了澡出来,线条分明的上半身还滴着水,就这样直直地撞入阮清禾的视线里。

“喂。”阮清禾大叫了一声,立刻捂住眼睛背过了身去。

傅屿白被水气蒸的红润了些,精气神也恢复了些。“又不是没看过。”他唇勾了勾,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她被裙子半遮住的白腿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乎不发生点什么说不过去。

阮清禾舔了舔嘴,眼前闪过那匀称有肉的肌肉,是比大学时期更健硕了些,更…有男人味了些。

从前母亲对她管教得严,寄宿制的重点高中月假也都会送到校门口,社交软件从里翻到外。后来她一怒之下,背离志愿去了北方城市,伤透了母亲的心,也错过了最疼爱她的外婆的最后一面。

母亲骨子里的清高自持,也让她与傅屿白保持住了距离。即使到了最后一步,也没有越过雷池之举。

那时,傅屿白和她吵过闹过,她都没有妥协。

“放心,我是个病人,不会对你怎样的。”傅屿白修长的手指在瓷碗上转了一圈,避过了这个话题。

“你能不能…睡沙发?”在人屋檐下,阮清禾的声音都弱了八个度。

“阮清禾,你就是这么对你的金主的?”傅屿白气笑了,脱下浴巾修长的腿几步就迈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下。

柔软的床垫瞬间下沉,呼吸气息近在咫尺,阮清禾缩了缩脖子,给他让出了一个半人的距离。

如今阮清禾终于体会到了那句,国外的月亮格外圆。十五月半,清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她没有睡意,望着漆黑的屋顶静默无言。

“后来,你过得好吗?”

阮清禾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窘迫不堪的那几年,独自一人扛过了所有苦难。那时,全世界都背弃了她,她在建盏的烧制里找回了人生的意义。

她久久都没等到傅屿白的下一句,可他身上独属的木质香味还在。她闻着闻着就困倦了,半睡半醒间,那句呢喃的对不起好似是梦里的雾气,天亮了就散了。

*

第二天一大早,主办方派人来接到凡尔赛宫,皇家之地。

半椭圆形的屋顶,极致富丽堂皇,镀金式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无一不佐证着上世纪最瑰丽的文明。

“这拍卖会排场这么足吗?”阮清禾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可还是被惊住了。”

“是由穆里耶兹家族承办的。“傅屿白今日穿了件黑色燕尾服,完整的修边,藏青色的领带系着,体贴地为她解释着。

穆里耶兹是法国有名的豪门贵族,企业集团遍布全球。

一路侍从引路,净手漱口,整理着装,细节到位。

“傅先生,这边请。”一位身穿正装的侍从用着不流畅的中文翻译着,态度恭敬有礼。

西式宫殿,一路走到底,接引者一一为傅屿白介绍着各宫殿的由来,雕塑的名称。

阮清禾偏过头去看,远处喷泉下飞过的白鸽,只见残影,如蝉翼的睫毛抖了抖,身上莫名有些寒。

宫殿偏殿上一位金黄色头发的老者站着,与傅屿白热情地贴了贴左脸。

“好久不见,傅先生。”伯纳德行了个绅士礼,蓝色瞳孔移向了身后的阮清禾,目光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我夫人,阮清禾。”傅屿白介绍道。

“夫人很美,古典美。”伯纳德反映过来,笑了几声。

阮清禾注意到这一缕注视的目光并不友善,她只微微笑,不主动问候。

离拍卖会还有一个小时开始,这次的展出物品约数百件,阮清禾也看到了一些熟悉面孔。

壁画陈列走廊里,头顶大暖光。西方的文化浪漫热情奔放,带着侵略与攻击性的美,视觉与艺术的冲击。

“建盏给夫人留着了,傅先生您理想价是多少呢?”

听到翻译说出了建盏两个字,阮清禾飘走的思绪收拢回来。

“我太太全权负责此事,问她就好。”

最近市场行情不好,听说亚里士多德拍卖好多都流拍了。

傅家资产雄厚,在法国的酒庄就有好几座。中国人愿意为了他们所谓的情怀信仰买单,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先前傲慢地用法语和傅屿白交谈。是因为他观察到这位傅夫人似乎不会法语。

可当傅屿白用英语说出inheritor这个词时,伯纳德惊住了。

伯纳德的目光扫过来时,阮清禾笑容得体大方,很好地掩饰掉了眼底的一抹嘲讽,用法语回答到“只懂一点皮毛而已。”

恰巧工作人员来请嘉宾入场,傅屿白体贴地让她挽着自己胳膊,自己微微弯腰来迁就了她。

人离远了不见人影了,阮清禾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背,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垂下。

“现在满意了?”傅屿白带笑意的眼波扫过她,替她理了理旗袍上的碎发。

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利益错综复杂,这种暗地里的较量,他只能观身旁风。

“心里这口气舒畅了。”尤其是看到他鱼尾纹炸开花的时候。

“你不怕他给你穿小鞋?”他事后肯定会回味过来,是傅屿白在交谈中间故意切换的英语给了伯纳德她听不懂法语的错觉。

“傅家不怕他。”傅屿白只淡淡扔下了这一句话,算是宽慰她。

恰好,殿门开了,她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和傅屿白入了第一排,工作人员体贴地送来了香包和玫瑰咖啡。

第一排大多非富即贵,一位大背头带着花白头发的老者被搀扶着进来时,连傅屿白都主动起身握手寒喧,她连忙乖乖行礼问好。

傅屿白悄悄和她嚼舌根,“这位是股票届的常青树,爱好收集古玩。”

阮清禾若有所思地望了过去。

“这位你可别动心思,我还惹不起他。”傅屿白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

阮清禾转回了身子,横了他一眼。他洞悉人心的能力又上了个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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