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开着暖气，吹在脸上有些燥热。

元煜的手心微微渗出一点汗。

他刚帮着齐谐一块将行李从医院搬出，如今两人都已坐在车上了，他却突然有些紧张。

连头都不敢往旁边转，元煜盯着侧边的镜子，清了嗓子后开口道：“接下来你想住在哪里？”

元煜当然希望能回老家，毕竟现在自己的工作就在那里。但他还是更想尊重齐谐的意思，如果齐谐想要继续待在北京的话，那他只能话更多时间考虑放弃老家的工作在北京定居的事。

齐谐从上车就一直低着头，抠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元煜的问题，他勉强抬起脑袋，却是答非所问：

“为什么来找我？”

元煜知道齐谐想要什么回答，但那不是他能够给齐谐的。他慌乱地收回视线，就是连镜子也不敢看了：

“我...高中的那些事我先前都不知道，齐谐，是我对不住你...”

“仅仅就是因为这个吗？”齐谐气得有些好笑。曾经他做梦都想让元煜和他道歉，可放到现在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了，齐谐侧过身，不死心地又问一遍：“你就没有其他理由？”

元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齐谐的眼里充满了失望。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你还是把我放下车吧。”齐谐又开始笑，只是笑得挺难看的，不知是笑元煜还是笑他自己，“元煜，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那点可怜的歉意，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是，我知道，可你别逼我行不行？”元煜按住齐谐想要解开方向盘的手，忍无可忍地和齐谐对上了视线：“齐谐，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们先把病治好可以吗？”

“哦，所以呢？治好之后呢？”齐谐说，“元煜，你要是真想带我回家，你就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给了人希望又让人失望，你不能一直这么对我，这不公平。之前所有的一切我不怪你，所以如果只是为了减少你的愧疚，那我告诉你你大可不必这样。”

齐谐说的元煜都懂，可他始终不愿去面对这个问题。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元煜再一次选择了逃避，他将齐谐的安全带仔仔细细地扣好，自顾自道：“你现在需要有个人照顾。”

齐谐的一切表现得都很正常。

除去和生活有些脱轨外，齐谐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元煜想这几个月的治疗可能真的如楚瑾卿所说的颇有成效，他观察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晚上放松警惕安然入睡。

结果半夜他是被重物砸击木板的声音吵醒的。

元煜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人在敲他家大门，但很快发现声音来自他的隔壁。

想起来旁边还住着一个齐谐的元煜吓了个激灵，赶忙从床上下来，几乎是用跑的到了齐谐房门口。

齐谐的房门没锁，元煜转了一下便成功打开。

听见动静的齐谐下意识看向门口，他将一只手藏在身后，望向元煜的神情有些紧张。

“干什么了这么大动静？”元煜揉了揉眼睛，有点迷瞪。他的目光在看见床头柜上的血迹后瞬间清醒，他两步走到齐谐面前，抓着齐谐还想要往后藏的手道：“你刚才干什么了？”

齐谐的表情有些尴尬。

“没什么。”他按住元煜想要将他往外扯的手，“我就是有些失眠。”

“只是失眠你挡什么？”元煜不吃齐谐这套，他强行将齐谐藏在身后的手扯出，果不其然看见上面流了不少血。

“...”

元煜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他虽然在听见动静的那刻就有想过齐谐会自残，可当他真的看到伤口，心口还是忍不住一颤。

“为什么这么做？”

元煜明明记得齐谐白天还是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又犯病了。他以为齐谐是故意这么做的，脸色也因此变得难看起来。

“我，我只是睡不着。”齐谐见元煜有些生气，收回手有些结巴地解释道：“在医院，他们会给我吃安眠药，我不吃药睡不着。”

元煜愣了一下，有些讶异：“所以这些日子你都在吃安眠药睡觉？”

“嗯。”齐谐点头，表情平静地仿佛在陈述别人的事，“早上吃，中午吃，晚上也吃。”

元煜终于知道为什么说那里的病人病情控制得很稳定了。像这样每天只能清醒几个小时，病人确实很难有发病的机会。他瞬间没了脾气，甚至有些后悔对齐谐摆了脸色。

“所以，”齐谐见元煜迟迟不肯说话，小心翼翼开口道：“所以你这有安眠药吗？我吃了药就会安静下来了。”

元煜很想问齐谐现在到底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什么意思。

“又不是糖豆，我家准备这个干嘛。”他没好气地怼了齐谐一句，随后将客厅的急救箱抱了过来，浅浅用碘伏为齐谐清理了伤口。

“我这没有安眠药，你要需要我过两天给你买。”元煜将伤口上贴好了创口贴，拍拍裤子从地板起身，“今天晚上你先在这将就睡一下吧。”

齐谐轻轻“嗯”了一声，目送元煜离开自己的房间。

其实他现在已经到了没有药完全睡不着的地步，压根就不存在将就“睡”一下的事。他的身体明明已经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

这种情况非常难受，就像是身体和灵魂完全脱离了一样，齐谐只能通过疼痛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如今他躺在床上，看着被元煜包扎过的手掌，只能靠着回忆刚才的元煜填补枯燥的夜晚。

几分钟后房门被人再次打开，齐谐探头，发现元煜抱着一床被子站在门口。

他还没来得及问元煜这是什么意思，元煜自作主张地将那床被子盖在了床上，随后自己也钻进了被窝。

...

太太奇怪了！

那种独属于元煜的、偏高的体温通过手指穿到齐谐身上，让他忍不住地颤栗。他呆呆地推了推准备继续睡下去的元煜，被人反手按进了被窝。

“你，你这是干什么？”齐谐红着一张脸，有些结巴。

“嘘——时间不早了，再不睡太阳就出来了。”元煜说话有些含糊，看模样是真的困得不行，“我这没有安眠药，你就先将就着和我睡会吧。要是还想要伤害自己你就把我叫起来，撑到白天我去给你买药...”

说到后面元煜的音量基本低到听不见了，齐谐在黑夜里笑弯了眼睛，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元煜。

“有点勒。”

元煜被抱得有些不自在，睁开眼睛看了眼齐谐。

“可我不这样睡没有安全感。”齐谐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将腿架在了元煜身上。

“...”元煜有些无语，“那我看也不需要给你买安眠药了，给你买个等身大的抱枕怎么样？”

嘴上这么说着，他非但没有推开齐谐，反倒调整了姿势，好让齐谐能被自己环在怀中。

“行啊”齐谐将头贴在元煜的胸口，这样的距离让他甚至能够闻到元煜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我想要小熊的，像你这么大就行。”

元煜没有再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