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衍急忙奔去城门，宗明宸和林昆也要去盘问谭沐是否与那伙人有关系，于是三人前去城门口寻找谭沐。

薛衍的妻儿已经来了，但是却没有寻到谭沐的踪迹。

谭沐身为乐师也没有在太常宫，林昆派人搜寻一番在城外的官道上发现了满身泥泞的谭沐，嘴里一直说着，“凭什么？老天不公，为何我与他琴艺不相上下，皇上却只赏识他一人？！看起来处处为我着想，我就该对他感恩戴德？！”

谭沐失智发疯了，薛衍看到这幅场景心中五味杂陈，“古人云，升米恩斗米仇。罢了，只当没有这个友人了。”

一日后，薛衍回到太常宫与太常卿李彦一起编写剩下的雅乐，很快以十二律编制的和至之乐便完成了，总共二十四曲六十三调。

宣姝从那日前往太常宫后就没有再去过钦天监，她受伤的事情没有透露出去，于是钦天监的官员对她的改观又退回到了从前。

不过以前他们认为宣姝是个又懒散又无能靠着靖王这个靠山爬上国师之位的庸才，而现在他们认为宣姝是个又懒散又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庸才。

在夏祭前一天，宣姝终于进了一趟皇宫，因为李彦和薛衍的雅乐编写完，就该送楚国大司乐走了。

宣姝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宗明宸在她身旁扶了一下，“不如之后再来做法？”

“只是超度用不了多少法力，若留着她，夏祭出岔子可就麻烦了。”

自从宗明宸那夜吻过她以后，她再面对宗明宸就有些不自在，这样古怪的感觉从前从未有过，所以她尽量不对上宗明宸的视线，专注在古钟上。

薛衍和李彦奏响和至古钟，悠扬深沉的钟声响起，红衣的大司乐从古钟中缓缓升起，她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对宣姝道谢。

宣姝点了一下头，低声念咒将她送走了。

众人只听得到古钟之声，但看不到大司乐的身影。

李彦问：“国师大人，她走了？”

宣姝：“对，她走了。”

薛衍还不知道李彦发生的事情，问道：“大人在问谁？”

“一个知音。”

-

宣姝和宗明宸离开太常宫时，宗明宸问：“之前你在将军府给裴临驱邪时，可有听闻他做过什么事？”

宣姝摇头：“裴临遇鬼是因为王家之前的家事，怎么了？”

宗明宸说：“裴临在前些日子又遇刺杀，我猜他定是知道些什么。”

宣姝想了想，之前在将军府送杨妙儿走的时候，杨慎似乎有可疑之处。

“殿下可知道刑部主簿杨慎？”

“知道，他那夜曾从将军府出来，正好与我相遇。”

宣姝抬眸对他说：“或许杨慎知道些什么，尽管他的姐姐有怨在先，但他从没将姐姐的尸骨找回安葬，在送他姐姐上路时他也丝毫没有真情。此事与薛衍的遭遇很相似，看似无端实则有意。”

宗明宸点头，两人走到宫门口，宗明宸抬手想要扶宣姝上马车，宣姝没有抓住他的手臂，而是自顾自上了车。

宗明宸随后上车，坐在宣姝身边，“夏祭之事准备得如何？”

“只要不出意外，能撑到夏祭结束。”

宣姝的右手现在连笔都握不住，但夏祭上也没有什么需要她费力的地方。

“若是有难处，随时可以转身找我。”

宣姝垂眸低笑，掩饰自己眼神中的一丝慌乱，这仿佛像担心妻子出事的丈夫在叮咛嘱咐。

“殿下放心，定不会丢了你的脸面。”

“本王不是说这个。”

宣姝看了眼马车外的街道，低声道：“知道了。”

宗明宸回到王府后便派人去大理寺找林昆，让他查查杨慎。

当夜，林昆来到王府找到宗明宸，宗明宸正在书房中列盛京发生的数起诡事，想要从中找出端倪。

他见林昆翻墙进来，便问，“如何？”

“杨慎失踪了。”

宗明宸放下笔，将手背在身后，沉郁地吐气，做事如此果决，难道是太子？

“今年夏祭正是父皇登基二十年之日，父皇一定十分注重此次夏祭，千牛卫那边如何？”

“陛下已经让千牛卫布防好祭坛，为以防万一大理寺的人手也在其中。”

宗明宸说：“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只看明日他会不会出手。”

林昆问：“殿下觉得会是太子做的吗？”

“尚且不知，但都要提防。”

即使宗明宸无心夺权，在太子看来自己也是威胁，如果那夜是太子的人将他的妖相逼出来，那么必定会有后手。

如果不是，那会是何人就未可知了。

-

夏祭当天，宣姝起了个早，穿上特制的金丝白袍，头戴玉冠，手拿拂尘与宗明宸一同前往祭坛。

文武百官穿着祭服陆续在祭坛四周集中，两人到了地方，宗明宸问：“可有异常之处？”

宣姝环顾四周，“没有。”

众人看宣姝和宗明宸来了，皆低头行礼，而太子一党显然有些不悦。

宗明宸在靠近台阶处时，突然感到心脏阵痛，仿佛马上就要爆裂似的。他脸色苍白，脚步停了下来。

宣姝也注意到宗明宸的异常，转头看向他，“殿下？”

宗明宸说：“国师先行。”

宣姝看向地面时发现了隐遁其中的金色符文，正是针对也妖的，宗明宸不能上台阶。这会是那帮人干的吗？

“殿下保重身体。”

宣姝对宗明宸嘱咐一句，宗明宸便由太监搀扶着往旁边的楼阁走去了。

此后祭坛上下都没有宗明宸的踪影，宣姝不禁往台下的臣子看，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这时，老皇帝宗越穿上一身社祭的玄色华服走上祭坛，献上玉和丝绸。

宣姝开始唱诵祭词，宗越则点燃香火，向祭坛洒下一杯浊酒，行三跪九叩之礼。

薛衍与李彦在一旁奏响雅乐，清脆悦耳的古钟之声飘扬出去，众人皆眼含诧异，没想到太常宫真的将和至之乐叩响了。

随着皇帝跪拜，百官也行跪拜。

宣姝将拂尘放下，右手拿起长剑起舞，伴随着乐声，她的剑舞亦飘扬起来，似是在悦神。

在一旁楼阁之上，宗明宸密切注意着宣姝手上旋转的剑柄，生怕她拿不稳，让剑掉下来。

宣姝接住了剑，往空中一刺，瞬间万里晴空凝结出乌云，金龙咆哮之声传遍祭坛，随后又隐遁到云层之中。

在百官的注视下，宣姝面色苍白地收起长剑，对宗越说道：“陛下，送神已结束。”

因为请神时，三跪九叩的礼仪过多，宗越已经有些发汗，这时听到宣姝说已经结束便由张公公搀扶着起身。

夏祭可命太子或皇子代替，但这次夏祭是宗越登基二十年，宗越是个执拗的君主，不会让旁人代替。

正在宗越即将从祭坛下来时，百官中一阵骚动，突然一名男子目光呆滞地持剑冲上了祭坛。

宣姝发现刺客正是杨慎，宗明宸说他失踪了，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电光火石之间，宣姝拉住宗越，“陛下小心！”

宣姝用剑挡住杨慎的杀招，她的虎口被震裂了一条口子，鲜血流到剑柄上。杨慎的瞳仁已经变成了浅灰色，宣姝怀疑他已经被下了蛊，有人在暗中操纵他。

宗越是沙场老将，见惯了这种场面，他临危不乱，反倒拿起宣姝手中的剑，“无妨！”

千牛卫将军带着人冲上来，宗越也与杨慎拼杀，林昆挡在宣姝的身前，“国师大人，请你退后！”

宣姝望向旁边的楼阁之上，宗明宸正在注视着自己，她立即转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百官们一阵骚动，直到杨慎被制服，所有人才平息下来。

林昆当即询问杨慎是何人指使，宣姝急忙阻止他，但是为时已晚，杨慎当即口吐黑液直接毙命了。

“快散开！”

众人全都往后退一步，杨慎口中喷溅的黑液落到地上，嗞嗞冒烟，可想而知落到人身上会是怎样的情景。

林昆虽然在大理寺判案多年，但心中还是一阵后怕，他对宗越行礼，“陛下可有受惊？”

宗越：“没有，国师，这是怎么回事？”

宣姝来到杨慎的尸首旁，用拂尘敲打了几下他身上的手肘关节和腿关节，然后站起身：“回陛下，此人在行刺之前已经死了。”

林昆：“什么？”

宣姝：“此人是死后中了蛊术，蛊虫的子虫在他体内关节处，而母虫在蛊师手中，只要蛊师摇响铃铛便能操纵此人做任何事。一旦形迹败露，蛊师就会直接摧毁母虫，而子虫也会自爆，从此人体中喷出的黑液正是蛊虫的毒液。”

说到这里，宣姝不禁想起净达，之前在大业坊中净达曾扔过两次虫子，那些虫子也是蛊虫。净达会蛊术、巫术，是个杂而不精的邪道，这次的刺杀也会是他吗？

千牛卫将军尉迟显山看向宣姝：“敢问国师可知道这种蛊术有何人在用？”

“一个名叫净达的道士，我早先遇到过他，如果他正是操纵这具尸体的人，必定还在祭坛附近。”

宗越下令：“千牛卫给我去搜，势必要把幕后之人抓起来！”

尉迟显山低头领命，“臣，遵旨。”

千牛卫去搜查刺客后，宗越便起驾回宫了，百官也陆续从祭坛离开。

宣姝这时虚弱地往旁侧一倒，却被一只手拦住，硬生生撑起来。

宣姝转头看去是宗妙音，老皇帝最小的公主，之前在招待围棋国手的宫宴上她曾见过宗妙音，当时状元郎沈知遥得了第一国手，宗妙音对沈知遥甚是倾心，眼神里满是痴缠。

宣姝：“公主怎么来祭坛上了？”

宗妙音：“皇兄让我照顾一下你，你可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

宣姝站起身平复一下气息，“多谢公主殿下。”

宗妙音站在她身旁，虽然只有十六岁的年纪，但身高已与宣姝无异，眼神里充满了皇家的威仪，“既然你没事，那就赶紧去看看我皇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对自己夫郎这么不上心的女子。”

宣姝：“额……”

宗妙音转身准备走，但又想起一事折返过来，小声对宣姝耳语：“不久后本公主会大婚，到时劳烦国师大人选个良辰吉日。”

宣姝抬眸看了眼宗妙音稚嫩姣好的面容，又转头看向祭坛下尚未离开的官员中，沈知遥正往她和宗妙音瞧了一眼。

宣姝说不出哪里怪异，但她能确定沈知遥绝非喜欢宗妙音。此人野心甚大，恐怕不是宗妙音能够驾驭的。

宗妙音拍拍宣姝的手臂，“国师大人若能让我如愿以偿，以后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你。”

宣姝垂眸：“恭送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