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月，谢晓晖只用一个字就能概括了：愁。

第一愁的已经不是还在肆虐的疫情了，而是钱、钱、钱！从过年开始，工作室就已入不敷出，而这一个月里，更是没见着一分钱入账，怎能不叫人发愁？呃，银行利息不算哈。

上个月威盛男装的刘越还在心心念念地张罗开直播卖货的事，可是忙活了一阵之后就不了了之了。从他颓丧无奈的语气里，谢晓晖不难猜出恐怕又是法国佬们在隔空乱命了。刘越与法国的管理层在经营理念上存在着天堑鸿沟，根本无法弥合，真不知道他对集团老大马努埃尔的那点感恩之心还能支撑他在威盛停留多久。不过刘越的去留不关她的事儿，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可能存在的代言续约九成九是要泡汤了。

而去年十二月就开始与工作室接洽的另一家比ING还要大牌的杂志社也因为疫情等种种原因而在上个月彻底没了声音。严峻原本是负责这一块的，花样百出但还是跟进无果后就变得蔫不出溜了，看起来受打击程度不轻。

好在，缺钱这种愁绪正在以比疫情散播的速度更快地在全国蔓延，倒也不多她谢晓晖一个，想想那些比自己家底薄的人肯定比自己更愁，她多少能感觉到一点安慰。人之常情不是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庆幸。

第二愁的是谢家的那点破事。老太太被憋狠了的各种作妖，老爷子一贯以来的睁只眼闭只眼撒手不管，大哥那夹缠不清狗屁倒灶的宅斗内卷，大侄子在戒毒所里苦不堪言的死去活来，小侄子的我啥都懂但就是啥都不想说也不想听的成长期叛逆……哦，他上周终于回家了，因为学校终于开课了，只是不知道能坚持零感染多久。对于这些，谢晓晖已经开启了放手模式，否则她可能会大逆不道或者六亲不认。

而最让她犯愁的当然是她的宝贝儿子梁端了。小家伙本来就是连她这个名义上的老娘都不敢拍胸脯保证下一刻他会做什么的性格，这段日子以来更是让她愁肠百转、惴惴不安得狠了。说实话，曾经有那么几次，她羡慕过别人家的孩子。

比如：前一刻，他还开开心心地在平板上写写画画或者在网上跟花大价钱请来的海戏表演系老师学表演技巧，转眼就三魂出走、七魄离体，瞪着眼前的任何东西都能发呆，那阴郁空洞的眼神让人看了瘆得慌。

谢晓晖悄悄打电话给那位人混蛋、话难听的方姓好友咨询梁端的这种情况，那货给她来了一句：“谢晓晖，我发现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很焦虑，更需要找人治治！”好吧，她知道错了，错在交友不慎、错在总是都记吃不记打、错在永远都嘴炮不过他。最后一点是最让她憋屈的，她可是谢女侠啊！

又比如：快要毕业了，梁端读的是双学位自然要写两篇毕业论文，而他最近又挺忙的，于是毫不心虚愧疚地把他只写了一个大标题和三个副标题的所谓美术系毕业论文大纲塞给她，要她帮他写完，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也压根没觉得这是学术造假。好吧，一篇普通的毕业论文大概还够不着“学术”境界，但“造假”肯定是没跑的。那一刻，谢晓晖差点被他一脸的理所当然给气得要大义灭亲了。这孩子的三观有问题，是她没教好。

再比如：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都二十三了竟然还在长个子。去年八月量的一米九，三天前再一量，好嘛，直接触碰到了ING-M这个金主的底线，一九二了！就他这种窜个子的速度让她压根不再奢望什么九头身了，而是都不敢更新他的模特资料和艺人资料了，因为就他目前这身高无论是在模特界还是影视界发展都不太好找与其身高匹配的合作伙伴，换言之就是不容易接活啊！于是问题就又绕回到“钱”之一字上……

鉴于他还在长个儿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而体重却没跟上，谢晓晖那个愁啊！为了协调他的整体形象，她一边得变着花样地给他各种进补，就怕他缺钙缺蛋白质缺其他什么东西，一边还得给他增重，同时还要一刻不放松地盯着他健身锻体塑形，不然就真要瘦成一道闪电或者身材走形了。为母则刚是没错，可谢晓晖觉得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母亲硬刚得好辛苦。

除了以上种种，生活里还有各种杂七杂八、鸡毛蒜皮的小烦恼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堆叠、累加，这一切都让谢晓晖有种人间再无四月天的颓败感，愁得她都开始掉头发了。

总算熬过了四月迎来了五月，可五月的第一天早上谢晓晖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开始怀疑自己对五月的打开方式不对了。

电话是她嫂子打来的，谢晓晖还以为她又要把谢正泽送过来住，结果不是。

传统寒暄客套几句后，陈黛有点为难地问她：“晓晖，你这两天哪天有空？能不能抽一天陪我去趟医院？”在这种时候去医院是有风险的，所以她问得很不好意思。

谢晓晖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陈黛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没有不舒服，只是……我应该是怀孕了。”

“……？！”谢晓晖惊得手机差点滑落在地，手忙脚乱地抢救回来，就听陈黛在那头继续。

“少说应该也有一个多月了。上上个月我没在意，以为例假推迟了，可上个月还是没来，我这才发现情况不对，昨天买了验孕棒测了一下，阳性。我考虑了一晚上，觉得还是不要了吧，毕竟我都四十二了，养不动也带不动了。”

谢晓晖整个人都是懵的，满脑子只有“老哥六六六”之类的无厘头念头，直到听她说要打掉孩子才回过神来，大声道：“停！这事我哥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陈黛淡淡地道：“这事我谁都没告诉，也不方便，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想问问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医院。”

“嫂子，”谢晓晖快速恢复了冷静，切换到谢老师模式道：“陪你去医院没问题，但我认为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哥，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哥至少有知情权吧？”

“我想过，也知道他肯定想要留下孩子的。老来得子，多有面子的事啊。”陈黛的语气里嘲讽满满。“可我不愿意。”

谢晓晖能听出她对老哥真的心灰意冷了，虽然不再提离婚的事了，但看来他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也是，裂开的东西再怎么修补遮掩，裂痕总是在的，消弭不了，何况旁边还有根搅屎棍时不常地蹦出来刷存在感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俩都这样了，那这个孩子是怎么弄出来的？老哥不会是老夫聊发少年狂、霸王硬上弓了吧？哎呀妈呀，不能想不能想！

“你等等。”谢晓晖对着电话说了一句，一溜烟冲进厨房，从冰箱里取了罐冰啤酒猛灌两口才长出了一口气，把旁边做午饭的梁端给看傻了。

“怎么了？上午就喝酒？”他看到她在接电话，只好用手语问她。

谢晓晖对他摆摆手，拿着啤酒回到客厅，这才道：“嫂子，作为女人，我完全理解你。虽然我是谢浩淼的妹妹，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如果我是你，早就受不了了。”

陈黛不无感激地道：“谢谢你，晓晖。这就是我愿意和你说这事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你是家里唯一一个会为我设身处地考虑的人。不过，我知道你下一句的开头肯定是‘不过’，所以，说吧。”

谢晓晖尬笑一声，跟聪明人讲话有好也有不好，但至少挺省心的，于是道：“好吧，不过！虽然我哥的想法会和你不同，但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同时，告诉他你的想法和决定，哪怕他不支持或者不同意，但你至少履行了告知义务。还是那句话，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他有知情权。你觉得呢？”

陈黛沉默了。

“嫂子，”谢晓晖迟疑了片刻才道：“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可以听听正泽对这件事的意见，毕竟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要不要添丁进口他也有发言权的。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你只要把话跟他说明白，我想他会是你的同盟者的。还有，别看他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可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家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可你们始终没给他机会参与进来，总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才告知他结果，甚至不告诉他结果，继续粉饰太平。这会让他很难过，更会让他不知所措。”

电话那头有压抑的抽泣声，陈黛应该是哭了。

谢晓晖轻轻叹了口气，关照道：“我这两天都有空，你再考虑考虑，决定好了后跟我说。”

“好。”陈黛吸了吸鼻子，道：“你的话我会考虑的。”

抱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