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晖出门就看见王恒之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隔离绳外和今天带队的粉丝团小头目解释着什么，看起来谈判进行得不太顺利。“恒之。”她叫了一声，见王恒之看过来之后就让站在身边负责把门的马刚过去把他们两个领进来。

“没想到你签的那个谁这么有人气，这些都是他的粉丝吧？”一靠近，王恒之就感慨了一句。他与自己的女儿王欣馨隔阂颇深，所以压根就不知道自家闺女就是他口中的“那个谁”的铁粉。

“梁晓恩。”谢晓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没在门口多说，把他和他带来的那个中年男人让进了工作室。

“晓晖，”进门后王恒之就为谢晓晖和自己带来的人做引荐：“这位是青苗影视的陈帅陈大导演兼制片人。陈导，这位是谢晓晖女士，她的头衔太多，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简单来说她就是您看中的那位艺人的经纪人。”

谢晓晖心中诧异，面上还是一派淡定地与来人握了握手，客气地互道了一句：“久仰。”她虽然不混影视圈，但听说过陈帅这个人。他十多年前就被誉为国内新生代导演代表人物，有过几部反响很不错的影视作品，后来和几个哥们成立了青苗影视公司，当上制片人后就不再亲自执导了，想不到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至于对方是不是听说过她嘛，那就只能呵呵了，他的表情很能说明问题。

“不好意思，现场有点乱。”谢晓晖打算带他们上楼去自己的办公室，路过摄影棚的时候就解释了一句：“今天正好有个拍摄任务，灯光下面的那个就是晓恩。”

“我可以在这里看一下吗？”陈帅驻足在显示器前，盯着画面上的梁端。

“当然。”谢晓晖点头，心下明白这位陈导也是冲着梁端来的，只是不知道梁端有什么地方吸引了这位业界大腕的注意力。视线横扫，她发现刘越就站在灯架下近距离地观察着梁端，心里头不由得有点不爽。她从不介意别人的非主流性向，但绝不容许自家孩子被人惦记，呃，她自己也不行。忽然就想起了好久没消息的邢雅，被严峻戏称为妖桃花的那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儿，也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找到其他场地去开她的巧克力工作室，其实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的。

“晓晖，”王恒之拉着发呆的谢晓晖后退几步，低声道：“陈导在筹拍一部电视剧，我觉得他大概看中你家这个梁晓恩了。”

谢晓晖心道果然，但还是有点纳闷地问：“你们来海城就是特意来找晓恩的？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呀？”

“不是。”王恒之摇头道：“他是来拉投资的，不过我们公司最近投了几个大项目，实在没闲钱投他，碰巧我认识几个有闲钱的，就带他来海城拜访一下。这不才见完一个么，出来的路上他就问我知不知道梁晓恩，”说着他一摊手道：“我不知道什么男明星，但我认识你啊，一听他说你是梁晓恩的经纪人，我就把他领过来了。”

谢晓晖笑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哟，还当起掮客来了？”

王恒之不以为意地一笑道：“给儿子多赚点奶粉钱嘛。”

谢晓晖无语地摇摇头。

“唉，”却没想到王恒之怅然一叹，幽幽地道：“说实话，我现在是又欢喜又忐忑，甚至还有点害怕，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应不应该要这个孩子。”

谢晓晖诧异地扭头看着他，皱眉道：“你不会是到这岁数了还有什么狗屁的婚前恐惧症吧？”

王恒之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不是。结个婚有什么好怕的，这次我想得很清楚，可不是什么冲动的结果，而且小姑娘待我也真的挺不错的。”他的笑意暖暖的，看起来一副乐在其中的恶心样子，但很快又恢复了怅然。“我的意思是翻过年去我就四十六了，有的时候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不敢想象孩子半夜哭闹的时候还要起来给他喂奶换尿布的情形，更不敢去想我顶着一脑袋白头发送他去上幼儿园、上小学的样子，更别说等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不知道我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了。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这个孩子。”

谢晓晖沉默了，不知道是该宽慰他说他肯定能长命百岁，还是该鄙视他的为“老”不尊，播种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男人呐，不管长到几岁却总是有新的幼稚点冒出来，让人徒呼奈何。但她终究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好歹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吧？

王恒之也没想从谢晓晖这里得到什么反馈，毕竟他与她其实并不熟。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把这些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吐露了，何况谢晓晖还是个独身主义者。

“随缘吧。”谢晓晖看着刚刚完成了一组拍摄，被化妆师小王等人簇拥着下台去休息和换装的梁端，淡淡地道：“这个孩子与你有缘，所以老天爷把他给你。你就好好地珍惜着，尽最大努力去照顾他、教养他，这样至少你死的那天也能安心地闭眼了。”

“……”王恒之无语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扎心呢？

“你帮我招呼一下陈导，我一会儿就回来。”谢晓晖见刘越也混在人堆里跟着往化妆室去，急忙甩下一句就要走。

“谢老师，”陈帅这时却回过头来问谢晓晖：“有时间单独聊聊吗，要是方便的话我也想见见梁晓恩。”

谢晓晖略一迟疑，看了看表道：“这样吧，两位先移步到隔壁的两端咖啡馆坐一会儿，我这里安排一下，十分钟后就过来。至于晓恩嘛，他今天的拍摄任务比较紧，”说着指了指胡琳的方向道：“杂志社这边有跟拍的人监督进度，恐怕要到吃午饭的时候才能空出一点时间来，不知道你们等得及吗？”这可不是她的托词，梁端与ING杂志签的是时薪制协议，所以他们对他的实际工作时间卡得很紧。明年的新协议就好多了，签的是一年十二次拍摄的打包价，届时操作起来就比较灵活了。

陈帅也看了看表，点头道：“没问题。我来做东，大家坐下来吃个午饭当面聊聊。”

“这怎么好意思，我是地主，当然是我做东。”谢晓晖一摆手道：“不过晓恩的午饭时间也有限，而且他这几天感冒了，状态不是很好，饭后还需要休息一会儿，不然我担心会影响他下午的发挥，所以恐怕也聊不上几句。”

陈帅微微蹙眉，心下有点不爽。他是什么身份，亲自来面试一个艺人是多么难得的事啊，而这个小小的经纪人竟然不太当回事？

谢晓晖看出点他的心思，心里也不大痛快。她本来是急着要进化妆室阻截刘越的，可这会儿刘越早没影了，让她对眼前这个毫无眼色而且还端架子的家伙好不恼火。但碍于王恒之的面子，她还是勉为其难地道：“要不这样吧，不知道你们在海城能呆几天，要是时间宽裕的话我们另换一个时间见面如何？”

王恒之左右看看，心想得找时间给陈大导演普及一下谢晓晖的身家背景，免得他自视过高得罪了人家，于是出面打圆场道：“今天是我们来得不巧，正赶上谢老师这边忙的时候。”他给陈帅递了个眼色，继续道：“反正我们下午也有事，今天肯定走不了。谢老师这边晚上能忙完吗？要不一起吃个晚饭？”

陈帅虽然心气高了些，可也不傻，从王恒之的递过来的眼色和谢晓晖不卑不亢的态度里就能看出点端倪，于是赶紧顺着梯子下了，道：“哦，对对，是我们来得不巧。不瞒谢老师说，我手里正好有个角色很适合梁晓恩。我这个人是个急性子，发现合适的人就特别想第一时间就聊聊，有点心急了。”

适合梁端的角色？谢晓晖心里疑惑，但面上不显。虽然不怎么稀罕这个陈导，但碍于王恒之的面子，而且对方已经放了软话，再驳一回可要不得，于是点头道：“好，一起吃晚饭吧，大家的时间都宽裕点。”

王恒之暗暗松了口气，道：“地点我定，时间你定？”

谢晓晖想了想道：“七点吧。”

“OK。”王恒之道：“那你忙，我们就不打扰了，饭店定了我发消息给你。”

“真是不好意思，连杯水都没招待你们。”谢晓晖假惺惺地客气了一句，送他们二人出门。现下刘越肯定已经与梁端接触上了，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赶过去了。

上车后，王恒之对陈帅道：“陈导啊，我刚才跟你介绍说谢晓晖的头衔很多的话可不是吹牛的。刚才那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知道这个小小的工作室年产值有多少吗？两千万保底，纯利润至少七百到一千万。”

陈帅略感诧异，不过让他吃惊的不是两千万的年产值，而是如此高的纯利润。

王恒之很清楚这个开场白镇不住陈帅，也不打算跟他解释高利润的原因，而是慢悠悠地接着道：“谢晓晖算得上是海城名人，在京城也颇有影响力。学术上说，她是京大和美院的客座教授，还挂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闲职，什么海城摄协副会长、海城珠宝协会理事、京城博物院和海城博物馆特聘专家等等，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而她的摄影、绘画、珠宝设计作品全都拿过国内外大奖，不少我们都认识的大佬肖像照都出自她的手，所以她的人脉之广可想而知了吧？”

陈帅真的吃惊了，而王恒之后面的话就让他震撼了。

“至于她家的背景，谢长天你听说过吧？对，就是咱们那个年代的小学语文课本上的王牌飞行员，是她爸爸。谢浩淼，国内最大的货运集团掌门人，是她哥哥。空总院的副院长是她姑姑，京大校长是她姑父。怎么样，够分量吧？”

陈帅默默点头，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人骨子里却透着股傲气。

王恒之见自己的话收到了预期效果，就淡淡一笑道：“陈导，你的片子要是能跟她搭上关系，投钱什么的谈不上，但各种各样的赞助或者广告植入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陈帅豁然开朗并且深以为然，而后就困惑了。“那她怎么当起经纪人了？还只签了一个艺人？”

王恒之不予置评地耸耸肩道：“谁知道呢？艺术家的想法从来都让人捉摸不透。”他其实是有点想法的，但本着朋友情谊他可不会把自己有点那啥的猜测说出口的。陈帅又不是他的朋友，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投资对象而已。

其实不用王恒之说什么陈帅就有自己的猜测了，那种事在圈子里见怪不怪，于他丁点所谓都没有，问出来只是想看看王恒之的反应而已。两人的目光一碰就错开，隐隐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