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我对娱乐圈并没有偏见，说到底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就算你听不见，但凭你的智商和情商足够闯出一番名堂。不过娱乐圈的确太乱太浮夸了，要是我女儿想去混娱乐圈的话我会尽力劝阻，但如果事不可为我也不会强加干涉。我想你妈的想法应该跟我差不多，只是她比我的态度宽容，给你的自由度也更大。当然，她的脑子也有点病，打心底里觉得不让你出道就是辜负了世界。”

“……”你才脑子有病呢。梁端暗暗腹诽了一句，前半句他还觉得挺顺耳，可到后来就有点不爱听了。

“盛世美颜？”方叔叔眯着眼想了想才想起谢晓晖对梁端的用词，满脸不屑地连连摇头道：“她这是有多崇拜你啊？”

“崇拜？我？”梁端被这话吓了一跳。

“这就是视觉动物的缺陷，”方叔叔耸耸肩道：“也是雌性生物的缺陷，膜拜强者和华丽的外表。即便你们是母子，但动物本能不会改变。”

梁端被一道接一道的雷劈得瞠目结舌，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要好好问问谢晓晖是不是真的很崇拜自己。哈哈，被老妈崇拜的感觉虽然有点怪，但还是挺爽的。

方叔叔笑笑地看着他，似乎将他的小孔雀表现尽收眼底一般。

梁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扭了扭身子，假模假样地抓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喝慢点，你要是喝醉了我可不会送你下去。”方叔叔警告了一句，接着就问：“你妈说你这次昏倒是因为其他人的粉丝来闹事？”铺垫够了，气氛也到了，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梁端的动作滞了滞，缓缓放下杯子，摇头道：“不是因为他们。我其实跟他们没有直接接触，我妈在第一时间就把我藏起来了。”

“你妈把你藏起来了？”方叔叔喃喃重复了一声，嘴角勾了勾。这是他很少听到的梁端称呼谢晓晖为妈妈。对于这个奇怪的小家伙一直坚持直呼谢晓晖的名字，他多少是有点理解的，也从不刻意地去纠正他，只是每次跟他提到谢晓晖的时候用“你妈”来称呼，也算是一种潜移默化吧。

梁端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没看到他的表情，见他这么说就解释道：“粉丝冲进来的时候我在楼上睡觉，谢晓晖让人上来叫醒我，叫我躲到仓库里去。”

“那是因为仓库的环境吗？你妈说那是一间很普通的仓库。”方叔叔又问，随即皱眉道：“我不记得你有幽闭恐怖症，而且你妈说你也进去过几次，没有……”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梁端打断了他的猜测，吸了口气才道：“很小时候的事，关于……她的。”

方叔叔一怔之后轻轻点了下头表示了解。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至少是唯二能一听就知道梁端口中的她是谁的人，甚至连谢晓晖可能都不如他了解的多。多年前，谢晓晖曾请他帮忙联系了一位英国资深心理治疗师给梁端做过一个阶段的心理治疗，在得到医患双方的同意后他也参与到了治疗过程中，所以知道一些梁端的童年往事。

“方叔叔，”梁端的目光在他一下下点着酒杯的手指和紧抿着的嘴唇间游移着，问：“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魔吧？”

方叔叔垂眸想了想，再次轻轻点了下头，问他：“是什么让你想起她的？”

梁端皱了皱眉道：“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也说不清楚。”

“跟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方叔叔道：“我没办法帮你克服你的心魔，但至少可以试着帮你找到触发点。若是能找到，以后你就尽量避开这个点。”

梁端的眉头锁得更紧，沉重地点了点头，开始描述粉丝闹事那天的情况。他把从被谢正泽叫醒后的事情都仔细说了一遍，说的同时也在脑海中梳理着前因后果。偶尔方叔叔会插嘴问一两个简短的问题，每次都能帮他更全面地回忆起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听他说完，方叔叔静静地思考着，很久都不说话，直到杯子里的酒空了才道：“我觉得这个触发点的成因比较复杂，我们一起分析一下，看看是不是这样。”

梁端点紧张地看着他。

晚上回到家，梁端发现谢晓晖正坐在客厅里，什么事都没干，显然是在等着自己。

“吃过了？”看到梁端进屋，谢晓晖收起神思问他。

“嗯。”梁端应了一声，晃晃手里的背包又指指自己的房间，示意自己先去把包放下再出来。

“洗了澡再出来吧。”谢晓晖摆手道：“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梁端回头朝厨房看了看，点点头道：“想吃甜的。”其实他在方叔叔家里吃过晚饭了，现在并不饿，但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红枣香味，馋虫立刻又上来了。

“好，我给你热一碗，你去洗吧。”谢晓晖起身朝厨房走去。

梁端很快就洗完澡出来，看到谢晓晖已经把热好的银耳红枣羹盛了一小碗出来放在餐桌上。他端起碗抱怨道：“干嘛只给我吃这么一点点？”那只碗真的很小，他一仰头就喝干了，舌头翻滚两下吐出几颗枣核就算吃完了。

“你需要控制体重。”谢晓晖朝他一瞪眼，阻止了他再去盛一碗的打算。

梁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扭头去厨房把碗碟洗了，然后拉开和厨房相连的小阳台的门把足球和篮球放进了屋。

“啧，”谢晓晖没好气地指着一进屋就绕着她的腿来回蹭的足球道：“你明知道我有话问你，还把它们放进来干嘛？”

梁端无奈地叹了一声，倒在旁边的沙发上，捞起肥肥的篮球放在肚子上用力撸了几下才道：“你明知道我不想告诉你，干嘛非要让我说？”

谢晓晖怔住了。是啊，梁端之所以要独自一人去找方叔叔不就是摆明了有些事不想她知道吗？何况刚才她已经在电话里吃了老友的闭门羹，怎么还不死心呢？照老友的原话说，她这种事无巨细都要知道的症状也是一种病，得治。

梁端一伸手又把跟过来求抱抱的足球也捞起来放在身上，还示威似的捏着它的两只前爪朝谢晓晖挥了挥。

谢晓晖无奈地看着他和两只猫玩得开心，表情也很轻松，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多少也放心了些。

“谢晓晖，”梁端想起什么，问她：“你很崇拜我吗？”

“我？崇拜你？”谢晓晖被他问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你妈，我干嘛要崇拜你？”

“你是女人啊，”梁端一脸的振振有词和理所当然，“女人都会膜拜强者和华丽的外表，哪怕你是我妈，何况你是我养母。”

“滚蛋！”谢晓晖被气着了，狠狠抽了他一记道：“是不是那个混蛋又给你灌输什么歪理了？我告诉你，他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不是人话，剩下的那句也是胡话。”

梁端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嘿嘿直笑。

“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谢晓晖终究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忍不住又打探起来。

“他说你崇拜我，还觉得如果不让我出道就是辜负了世界。”梁端有点小得意，然后又贼兮兮地补了一句：“他还说你这是脑子有病。”

“他才脑子有病呢！”谢晓晖想都不想地给老友下了与梁端同样的结论，上下打量了梁端几眼，问：“问题解决了？心里还有疙瘩不？”

梁端无奈地耸耸肩道：“算是吧，反正以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他……”谢晓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没劝你不要出道？”

一提起这个，梁端的情绪就有点黯然了，挠了足球篮球好一会儿才反问道：“谢晓晖，你在心底里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选这条路的？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不太认可我的选择，就连谢正泽也是。他表面上很支持我，可是我感觉得到，他其实并不赞成。”

谢晓晖凝神想了一会儿才慎重地道：“说实话，我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觉得你不出道就太辜负你这么优越的条件了，好吧，就像那个谁说的，也辜负了这个世界。另一方面，我也可以预见到未来的路不好走。不是因为你听不见，这点其实没什么大碍的，我担心的是万一你的过往、你的身世被挖掘出来，肯定会对你有难以预测的伤害，这才是最让我犹豫的。”

梁端静静地看着她说完才替她补充道：“而且你还担心我会树大招风，毕竟我爸的案子并没有真正了结，真正的凶手还藏在暗处，你怕他们会对我不利？”

谢晓晖暗叹一声，点了点头。

“你没想过如果他们真要对我动手的话，在我寂寂无名的时候下手不是更好吗？”

谢晓晖摇摇头道：“傻孩子，风险和影响力是相辅相成的，你的影响力越大你所面临的风险也越大，层次也更高。”

梁端垂眸看着已经被他撸得团成一团打瞌睡的篮球，好久才道：“谢晓晖，我想出道不光是因为觉得好玩，而是因为我发现这是一条能达成我目标的捷径。”

谢晓晖一愣。

梁端对她的吃惊并不意外，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但有些话是到了和她交代清楚的时候了，这是他与方叔叔聊过后才意识到的。于是他说：“我不是谢家人，和谢允泽、谢正泽不一样，就算你一直都无微不至的保护我，可你也只是谢家二代，还是个女儿，能力有限。”

谢晓晖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的同时，心中还有隐隐的震撼。这个孩子……真的多思多想到了如此地步啊。

梁端见她虽然表情复杂但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这才继续道：“梁家只剩下我一个人啦，至于我那个什么姨妈，呵呵，除了争夺遗产的时候露过脸，对我这个梁励学的儿子应该只有恨没有别的了。也对，她姐姐、她父母算起来都是死在梁家人手上，她怎么可能不恨？”

谢晓仰起头深深地吸气，把冲进眼里的泪憋了回去。

“至于傅叔叔那边，他是我爸的朋友和合伙人，又不是我的。这么多年一直都能给我分红，没有侵占我爸留给我的那些股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梁端淡淡一笑，冷静成熟得不像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少年。

他提到那些股份是父亲在世时与傅叔叔一起创办的外贸公司的股份，父亲死后就由他继承，但是按照父亲的遗嘱，他对这些股份只享有除了投票权之外的其他权益，也就是说他不能左右公司的经营决策。他每年能动用的生活费就是从这份分红中支出的，剩余的全部存入他的个人成长基金里，由谢晓晖代管至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

“所以啊，”梁端叹了口气道：“我要给自己找一个除了你之外的保护壳，否则就算我小有资产，但只要一个大浪拍过来就肯定连渣渣不剩了。明白吗，谢晓晖？”

这章写得心里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