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吃午饭的空隙，梁端躲到谢晓晖的办公室里去补觉。今天的拍摄真心累，好在两个摄影团队经过一上午的磨合已经有了点默契，而艾米也似乎越来越在状态了，下午应该会拍得顺利一些。

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被人用力推醒了，一睁眼就看到谢正泽激动地跟自己说着什么。“你说慢点，我看不懂。”他一骨碌坐了起来，直觉有事发生。

谢正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速太快了，平稳一下情绪后指着门外道：“钟逸的粉丝冲进来了，在楼下，要打起来了。”

梁端腾地一下跳起来就要往外冲，却被谢正泽拉住了。

“别出去！”谢正泽道：“小姑姑让我上来叫你就是要你到隔壁仓库躲一下，免得被人堵住。”

“谢晓晖呢？”梁端耐着性子看他说完才着急地问：“她在下面？”

“嗯。”谢正泽点点头。

梁端飞快地收拾起茶几上的手机和平板电脑，又四下看了看，到谢晓晖的桌边拿起她担在椅背上的大披肩披在自己头上挡住半张脸，这才冲谢正泽道：“你走前面。”

谢正泽被他的这个造型给逗乐了。他头上顶着的是一条金红两色的大花披肩，大概是谢晓晖从新疆带来的，民族风浓郁，被他这样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还带着惺忪之意的大眼睛，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女人。于是他迅速掏出手机给他来了张特写，这张照片绝对能够承包他一个礼拜的笑点，赶在他出手抢夺之前就一溜烟地窜到了门口，小心翼翼地朝下张望了一眼，扭头道：“出来吧，快点。”

梁端拿他这种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性子也没办法，只好快步跟了上去，目光越过栏杆看向楼下。

果然如谢正泽所说，楼下的摄影棚里挤着好多人，分成两波正在对峙。左边是摄影棚和杂志社的工作人员以及好几个穿着制服的园区保安，右边则是一群气势汹汹地吵嚷着什么的大小女人，应该就是钟逸的粉丝了，看人数足有四五十个之多。

梁端一眼望去并没找到谢晓晖，还想多看两眼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拽了回来，是一直守在门口替他把风的小魏。

“谢老师不让你下去。”小魏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由谢正泽转达的命令，拖着梁端来到原本是画室后来被改装成服装仓库的房间门口，指指指纹锁道：“你进去躲一下。”

梁端扭头看看乱成一团的楼下，还是没找到谢晓晖，心里总是不放心，一边按下指纹锁一边对小魏道：“我进去，你下去保护谢老师。”

“好。”小魏点头。

梁端这才放心进了仓库，转身看向谢正泽，用眼神问他是不是也进来。

谢正泽摇头道：“我女朋友还在下边战斗呢，我得去帮着她和小姑姑。”

梁端有点挫败地点点头。连小小的谢正泽都有东西要捍卫，而他只能窝窝囊囊地躲起来，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谢正泽冲他晃了晃手机，示意有事会发微信给他，然后就跟着小魏下楼去了。

拉上房门，梁端一屁股坐在地上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了监听程序关注楼下的动静。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但不用想他也知道钟逸的粉丝过来砸场子无非是替钟逸打抱不平，只是他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蠢，换人明明是ING杂志的决定，更是他们的偶像做人失败才造成的，为什么要来谢晓晖这里砸场子，而且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吗？

楼下的争吵应该十分激烈，小小的电脑屏幕上挤满了一行行一段段的文字，更有不停加入的新声音代号穿插而入，让梁端目不暇接。他担心信息量太大会让程序崩溃，这样的话他就无法接收到外界的信息了。还有点后悔没有接入监控画面，如果接入的话即便他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但至少能看到他们在干什么。

盯了屏幕十多分钟，他开始头昏脑胀，同时说话的人太多，文字的大量涌入让他根本来不及理解和分析其中的意义。小仓库里尽管有空调和新风系统，可封闭狭小的空间让他有种压迫感，更有种被整个世界排斥在外的感觉。

渐渐的，他的脑袋越来越胀，呼吸也变得急促，心里明明知道不该再看屏幕可视线就像是被粘在上面了一样挪不开。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每天每天都独自面对着越来越疯狂的母亲，看着她对他涕泪横流，看着她对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看着她冲过来用力撕扯他的耳朵、抽打他的嘴巴。但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她要他做什么，所以只能拼命地哭，拼命地挣扎，拼命地躲避，拼命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端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有些潮意的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一下下地抚着他的头发。手里似乎还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他摸了摸，是一只小小的卡通猫。谢晓晖来了。他睁开眼，看到了谢晓晖焦急的面庞。

“梁端。”谢晓晖如释重负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刚才她与众人一起在接警后赶来的警察的配合下终于把冲进工作室来闹事的钟逸的粉丝们全都赶了出去，这才得空让谢正泽发微信问问梁端的情况，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收到回信。她赶紧上楼来找他，一打开小仓库的门就发现他脸色煞白、满头是汗地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屏幕上依旧在不停滚动文字的平板电脑。

她拼命地拍他推他，可是怎么都叫不醒他，只好跑去办公室找到上次叫醒过他的那只钥匙扣上的卡通猫塞在他的手里，本想着再叫不醒他就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幸好他醒过来了。

“谢晓晖，”梁端定定地望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撑着地板坐起来担忧地看着她问：“你没事吧？”

谢晓晖的眼睛一热，用力咽下冲进嗓子里的哽咽，拍拍他的脸道：“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会躺在地上？”

梁端的脑袋还有点胀，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一手的汗。“不知道。”他困惑地摇了摇头，瞥见旁边地上的平板电脑和上面持续刷屏的字幕，瞬间想起了失去意识前充斥在脑海里的那一幕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谢晓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惊惧，急忙抓住他的双臂让他看着自己，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午饭没吃？”

梁端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我想，找个时间去方叔叔那里一趟。”

谢晓晖的心头一紧，但脸上还是浮起一个鼓励的微笑，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不要。”梁端坚决地摇头，“我自己去。”

谢晓晖微怔，随后无奈地道：“行吧，你自己去。”紧跟着又笑了，拍拍他的头道：“哎哟，孩子长大了，我这个老母亲也该学着放手了。”说完就站起身俯视着他问：“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咱们早点回家？”

梁端看了看表，摇头道：“我没事了。抓紧拍吧，否则赶不上档期了。”说着也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但很快就站稳了。

谢晓晖不放心地仰头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我真的没事，不会硬撑的。”梁端揽了揽她的肩膀道：“喝杯热水就好了，保证不耽误谢老师的工作。”

“午饭吃了吗？”谢晓晖还是不放心。

“我是吃过再睡的。”梁端说完就深吸一口气，拉开小仓库的门走了出去。

由于粉丝闹事的缘故，今天的拍摄一直拖到晚上九点才收工。所幸那些冲进来的粉丝还残留了一点理智，虽然气势汹汹但并不敢真的动手，也没有碰坏任何东西，不然天知道要拍到几点钟。

“梁端，”临走时，艾米真诚地对梁端道谢：“早上我太紧张了，没调整好状态，给你和谢老师还有整个团队都添了很多麻烦。感谢你这么包容我，帮助我，谢谢。”

在上午的那次一刻钟的暂停后她就感觉到梁端对自己的态度宽容了不少，而下午的粉丝闹事后他则表现得更加善意了。这让她不仅完全放松下来，更是在谢晓晖的精准调jiao下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水平。这让她隐约间看到了自己的上升空间，也意识到跟对团队是多么的重要，而以前的她因为没有更高级的比较所以还一直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已经一流了。

“我们是在互相帮助，”梁端感受到了她的真诚，点点头道：“早上我也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所以也要谢谢你对我的包容。”

两人相视一笑，互道了声“明天见”后就分手了。

谢晓晖远远地看着俊男倩女道别的美景，嘴角不由扬了起来，一边感慨年轻真好，一边又在为梁端的快速成长而欣慰。

“干嘛这样笑？”梁端走过来就看到谢晓晖满脸慈爱的表情，哆嗦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笑容有个专门的名词？”

“什么名词？”

“姨母笑。”

谢晓晖从没听过这次词，琢磨了一会儿才哑然失笑。嗯，还挺贴切的。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家？”上车后，谢晓晖问梁端。虽然晚饭已经在工作室里吃过了，但到现在也过去两个小时了，再说梁端不是还在长身体么？

“不饿，困。”梁端把谢晓晖整个人往旁边推了推，翻身栽倒在后座上，支起腿，脑袋枕着她的腿道：“到家叫我。”然后就闭上了眼。

谢晓晖被他推得都快贴到车窗上了，一抬眼就看见后视镜里小魏忍着笑的模样，尴尬地挠挠头道：“小魏，明天你查一下保姆车的信息吧，我觉得我们该添置一辆了。”

“是。”小魏的回答永远都是简洁果断的。

“另外，”谢晓晖想了想又道：“今天下午的事你也看到了，我担心以后可能还会发生而且场面会更乱。我在想是不是要多加几个人在梁端身边，哦不，也不只是在梁端身边，而是整个工作室都需要我们自己的力量来保护，靠保安和警察毕竟不够有力和及时。你说呢？”

小魏立即道：“谢老师不说我也正要跟你提这个建议。我觉得梁端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受欢迎，而谢老师你的工作室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今天的事就是因为我们大家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当然，人员方面也……”他没说下去。

“明白。”谢晓晖一笑。工作室里都是些文弱书生，最有战斗力的恐怕就是她自己和严峻了，小顾也还行，至少嗓门够大、性子也够泼辣，但若真动起手来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不够看。于是她问：“你有没有什么跟你条件差不多的战友想来海城工作的？”

“有。”小魏点头。

“那就麻烦你联络一下他们。人数你看着办，至少要能应付今天这种规模的。”

“是。”